在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戚继光很快就冷静下来,对陆远说道。
“太傅,如此一来,仅此一项,每年就要多出接近二百万两的军费,能撑得住吗。”
一个武装到满编营每年的军费大概是两万六千两,六十个就是一百五十六万两,加上三千门火炮,不算火炮本身的价格,就算一门炮每年例行保养和打出五十发炮弹进行训练来算,也不少于五十万。
如此就是二百万两的开销。
可能乍一听觉得二百万也就那么回事,但在汪逆造反之前的嘉靖二十七年,整个北方的所有军费开支加在一起也就才堪堪二百万两!
而且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给的是粮食折饷。
“银子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陆远毫不在意的摆手道:“这才哪到哪,你可能还不知道,俞大猷也被本辅调去海关了,他管的缉私局还有四万负责稽查走私的水师,人数虽然比你的少,但花钱估计和你这差不多。”
戚继光听的直咧嘴。
“是的。”
“皇上那”
“本辅知道你担心什么。”
陆远直接假传圣旨。
本身浙直总督衙门的兵就都是南兵,这些年供养他们打汪逆的军费也都是南北一起出,南方出大头,如果嘉靖不愿意裁撤,那这十几万军队让朝廷自己养。
这又是二百万?
俞大哥也是好起来了。
戚继光人都听傻了。
“咱们哪有那时间从头招兵练兵。”
陆远微微一笑:“你是担心这十几万刚刚跟随张部堂打了几年仗的老兵无处安放,继而闹事对吧。”
“如此,财政的压力会不会太大。”戚继光言道:“毕竟,咱们这还有一个浙直总督衙门呢。”
“皇上已经同意了。”
也不算假传圣旨,不过是个先后的顺序罢了,自己上道奏疏进朝廷,就说沿海倭患已平,浙直总督衙门这个临时机构可以裁撤,节省国家用度,这个名义的奏疏嘉靖一定会批。
每年几百万两银子养南兵,嘉靖也不愿意。
陆远呵呵一笑:“不然你当本辅划给你的六十個营编制兵源哪里来的?裁撤浙直总督衙门,这些兵伱和俞大猷直接接手就行了。”
这十几万可都是打了几年仗练出来的精兵,是现成的军队,哪能遣散。
“这些兵你和俞大猷来负责安顿,加饷钱给现银,军械装备和火器全部换新补齐,武装到满编,好生操练,战斗力一定比之前强的多。”
还能这么操作?
跟着嘉靖混三天饿九顿,头上换个主子,立马就能武装到牙齿,月月拿现银,傻子都知道跟谁。
嘉靖养不起,就算养得起他也不会养。
陆远又道:“到了海关之后踏踏实实干,这是个新衙门,机会多,前途也广,其他的你不需要多想,虽说乍一听像是个文官,但将来也一定会有你戚继光封侯拜将的日子。”
“是。”戚继光单膝跪地,抱拳谢道:“门下戚继光多谢太傅栽培之恩。”
“嗯,去吧。”
陆远挥了挥手,戚继光便立刻告退离开,出门的时候正好撞到了张居正。
“张郎官。”
“戚将军?”
二人打了个照面,张居正随后拱手:“不对,现在应该改叫戚郎官了。”
“不敢。”
“居正有事要向太傅汇报,等忙完咱们再叙。”
“好。”
二人擦肩而过,张居正迈步就进了文渊阁,作揖问礼。
“明台。”
“叔大来了,快坐吧。”
陆远抬头看了一眼:“世贞,给叔大看茶。”
也不用招呼,王世贞已经端着一碗热茶过来,放到张居正身边笑道:“师兄请用茶。”
这声师兄唤的亲切。
毕竟大家都是陆远的随官出身,算起来,张居正算是陆远的第三任大秘,而王世贞是第五任。
看看前面四任,现在哪一个不是人前显赫。
第一任赵学雍,广东右布政使,正三品。
第二任胡宗宪,广州知府兼广州海事司郎中,正四品。
第三任张居正,南京吏部考成司郎中,正四品。
第四任赵贞吉,南京海关总督衙门经历司经历,正五品。
再到如今的王世贞,南京吏部经历司经历,正五品。
以至于南京官场都有了共识,只要能做陆远的随官,将来仕途那就是一片光明。
正三品绝对没压力,至于能不能位列九卿,就看自身的能耐了。
大家同出陆太傅门下,同门师兄弟私下里唤一声师兄自然不为过。
张居正点头微笑谢过王世贞,而后便开始自己的汇报。
“明台,今年快结束了,六省一直隶的考成工作是不是应该开始。”
“这件事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陆远给了充分的支持和信任:“考成司你负责,不用事事向本辅汇报,考成结果出来之后,哪些人该提拔,哪些人该降职罢黜,你自己斟酌名单报过来就行。”
“现在主要是有这么一个问题。”
张居正汇报道:“按照咱们新考成法的标准,每个省可以提拔的知县就达到十几人,而全江南每年降级、汰撤的知府、知州却仅有十几人。
空出来的岗位不足以安置,另外全江南每年得以提拔的知府、知州应该往哪里安置。”
官场是个金字塔,越往上岗位越少,而越往下竞争的官员则越多,现在考成法给了一个进身的机会,但也必然要给准备好对应的岗位。
不然的话,完成考核不提拔,那会严重影响积极性。
“容易。”
陆远还当什么难事,一听这话就笑道:“优先解决品轶,随后匹配岗位,类似于都察院,全国有多少左右都御史、多少左右副都御史?还有多少左右佥都御史?
很多官员到了该提拔的时候却没有岗位,朝廷就给加都察院的衔,先解决掉品级,然后等空出岗位后再行安置。咱们呢也可以先这么做。”
“这样做,一年两年还行,后面的话会越来越多的。”
“你说的不错。”陆远点点头:“后面确实会越来越多,不过后面咱们的考成法也不单单只是局限在府县一层,省一级、中直各部司局同样要定一个内部的考成机制。
这个考成机制不会裁汰官员,但会降级或者要求退休,甚至再过些年,本辅还打算加一个退休制度,按照官员的级别制定不同的退休岁数,这样顶部空出来的岗位就足以匹配府县官员晋升的数量了。
如果还有结余的话,在扩充一些虚职出来,比如各省藩司有左右参政、参议,品轶上是四品五品,职责上是辅佐左右布政处理藩司政务,以后完全可以取消左右这个字,直接叫参政和参议,岗位从两个扩到六至八个,这样也就行了。”
“这样会显得有些冗官。”
“那是多少年后的事了?”
陆远不在意的笑笑:“中直各部司局和各省藩司、臬司内部考成制度加上退休制度,每年空出来的岗位足以解决掉九成亟待晋升的官员问题,剩下一成挂虚职,要好几年的时间才能累出一批冗官。
现实不可能做到一个冗官没有,甚至我们必须要有冗官,如果说没有冗官,那万一某个岗位空缺了,没有人去顶,反而是麻烦,或者说一个省上上下下沆瀣一气,从布政到各司主官、知府联合一起对抗南京,咱们手里没有冗官,把他们全部赶走之后,这一个省的行政就要瘫痪,那不成了政治要挟。
而有一批冗官在,他们就不敢对抗,因为有的是人惦记他们屁股下的位置。”
张居正听的连连点头:“这就是明台常说的,任何事都有利有弊。”
“我们需要完善的考成制度、成熟的行政架构,同样也需要一个充沛的官员储备池,虽说冗官会造成一定的财政浪费,但这种浪费是必须要有的。
等到考成法越加成熟、深入人心之后,就是科举制度和考成制度挂钩的那一天,再往后,可能十年二十年,我们从官员人才的选拔到培养再到晋升就有一套完整的体系架构,可以让一个初出书院的士子读书人在进入这个体系后,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具备了主政一方的能力。
到那个时候,我们的人才培养机制就十分完善了,这种新培养出来的官员能够接受考成法或者已经习惯了考成法的存在,他们在培养的阶段中就已经开始去提前思考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主政,该怎么去做好,我们便可以源源不断的培养出一批又一批实干、踏实的官员。
虽然他们未来也会贪、也会腐,但这是他们走上主政一方岗位后自身能不能顶住诱惑的事,和咱们的人才培养是两码事,不需要因此瞻前顾后。”
张居正听的双眼发光、连连点头。
“听了明台的话,居正现在简直是恨不得那一天早点到来,想来那一日实现之时,便是我大明朝进入中兴盛世之光景了。”
“路虽远,行则必至。”
陆远微笑道:“会来到的,不要着急,本辅还是那句话,踏踏实实干好你现在的本职工作,不要有太多的顾虑,放心大胆的去做事,谨慎小心的去做人。”
“放心大胆的做事,谨慎小心的做人。”张居正念叨了一番:“明台这句话深刻啊。”
“你这个张叔大啊。”陆远摇头一笑:“比几年前滑多了。”
“嘿嘿,都是明台栽培的好。”
“滚蛋。”
陆远笑骂一句:“去去去,别在本辅面前碍事了,抓紧把今年的考成做出来,明年海关一开衙,本辅恐怕会越来越忙,你做出成绩来,将来吏部也能放心交给你。”
听到这话,张居正心脏都不由一停。
将吏部交给自己?
我张居正这一生也有位列九卿的机会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