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见到来拜会的塔克世时，谭纶突然觉得自己留下孟冲和自己打配合的行为有些多余了。
这是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虽然老话总说不能以年纪论英雄，霍去病十几岁就能立下丰功伟业，不过那是在战场上。
明清是中国官僚政治的巅峰时期，谭纶在这种环境下出生、成长，直至走到今日兵部尚书、辽东总督，所拥有的权谋智慧又哪里是一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塔克世可以望其项背的。
收敛起自负之心，谭纶四平八稳的端坐，目视着这个叫做塔克世的左卫女真走进大堂，来到自己面前跪拜行礼。
“卑职塔克世，参见大明总督大人。”
谭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免除他的礼节，而是好整以暇的看着，然后问了一句。
“你在建州左卫担任什么职务？”
“并无职务。”
“呵呵。”谭纶笑了起来：“行，你起来吧。”
塔克世刚想起身，而后咂透了谭纶的意思，忙又拜了下去：“草民塔克世，叩见大人。”
“起来答话吧。”
“谢大人。”
谭纶免了塔克世的礼但并没有授意后者落座，因为后者在建州左卫并无职务，另外建州左卫也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更加谈不上使者，其身份就是一個平头老百姓，如果不是因为他爹是觉昌安，谭纶甚至连见都懒得见，因此不赐坐并非是不礼貌。
“本督听通禀说，你是受了你父亲觉昌安将军的命来的。”
“是。”
“来做什么？”
塔克世张嘴就言道：“小民来此想问问大人，朝廷为什么要关闭抚顺马市。”
谭纶当时眯起眼睛：“你算个什么身份，你父亲又算什么身份，敢来质问朝廷的决策？”
塔克世顿时结语，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到底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
孟冲于一旁开口道：“部堂有所不知，这个抚顺马市当年是觉昌安和李成梁将军一起共议的主意，提请了朝廷批准开设的。”
“哦？”谭纶诧异道：“还有这么一个往事，那本督还真是不清楚。”
“您来的时间不长，都怪末将没有介绍清楚。”
谭纶这才看向塔克世：“既然这马市的开设也有你父亲出的一份力，那本督就看在这个面子上告诉你一声，关闭抚顺马市是朝廷的决策，至于为什么关，本督也不清楚，伱回去吧。”
塔克世着急起来：“大人。”
“嗯？”
谭纶眼神凌厉起来，吓的塔克世不敢再言，跪地叩首：“是，草民告退。”
“部堂，末将也先告辞了。”
“孟将军慢走。”
孟冲带着塔克世离开，两人前脚走出总督衙门，后脚塔克世就急着开口：“孟将军，朝廷为什么要关掉抚顺马市啊。”
他对孟冲还是认识的，毕竟后者已经来辽东三年多的时间了，彼此间打过交道。
“朝廷不是要关边市。”孟冲言道：“朝廷计划在抚顺和威宁一带建一个更大的边市，现在只是暂时性关闭罢了。”
“真的？”塔克世惊喜起来。
“当然是真的，本将军还会骗你？”
孟冲呵呵一笑：“边市可以稳定辽东的大局，确保治安事，朝廷当然希望边市开的越大越好，保证你们女真各部都能够互通有无、安定和谐，所以朝廷不仅要开一个更大的边市，还打算在辽阳设一个辽东总督府，在沈阳左右卫设两个辽东经略府，其中沈阳右卫设的是辽东女真经略府，统一管理你们辽东各部女真族内事宜。”
塔克世听的是越加激动：“莫不成，朝廷是打算让我们各部女真自管？”
“自管不可能，辽东经略府也是要听总督大人、要听朝廷的。”
“是是是。”
“朝廷的想法是从你们各部女真中选一位担任辽东领略使，授权管理各部女真事宜。”孟冲言道：“毕竟汉夷有别，很多事让我们做主不见得就能把事做好，所以还是你们自己人管自己人来的好，朝廷也省心。”
“对对对。”
塔克世连连点头：“朝廷英明、大人英明。”
“行，言尽于此，多的本将军也不好多说。”孟冲笑眯眯说道：“你回去吧。”
“小民暂时不能走。”
“哦？”
“实不相瞒，阿玛之所以派小民来，也是因为小民的儿子生了寒病，想让小民顺道给孩子看病。”
“你都有孩子了。”
孟冲露出笑容：“本将军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孩子多大了。”
“刚满一岁。”
“可取了名字？”
“叫哈齐。”塔克世言道：“小民没读过书，取不出什么好名字，要不您给赐一个名字？”
“你的儿子本将军取名算什么意思。”
孟冲哈哈一笑摆手，不过刚说完不合适，后脚就顺着话言道：“不过既然你那么仰慕我大明文化，本将军倒是可以给你点建议。”
“将军请说。”
“知道辽东以前叫什么吗？”
“奴儿干都司。”
“那你儿子以后就叫奴儿哈齐吧。”
“努尔哈赤？”
“奴儿哈齐、是哈齐不是哈赤，算了，反正大概就是这个音。”
塔克世连连点头：“就听大人的，就叫奴儿哈齐，多谢大人赐名，小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可否请大人为小民推荐个医馆。”
“本将军还当什么事呢，举手之劳罢了。”孟冲言道：“从这向前两条街右转就有一家医馆，大夫可是从南京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你带着孩子去那看病吧。”
“真是多谢将军大人。”
塔克世拜谢，随后便快步离开，显然着急带着孩子去治病。
等到他离开之后，孟冲又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叫来一名亲兵。
“王忠离开辽阳没有？”
“还没有，看样子应该是打算在辽阳住一天，然后在辽阳才买些物资。”
“那就好，找机会安排这个塔克世和王忠撞了面。”
“明白。”
“另外通知祖将军，告诉他，可以动身去威宁了。”
“是。”
交代完之后，孟冲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你们先打吧，等你们打完，就该朝廷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