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志安不满地看了一眼庄晓楠，别扭地挪了挪身子，没有言语，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妈的眼睛，连偷听这种事情他妈竟然也能看出来。

    但是父母的事情他有什么好置喙的，他妈开心就行了呗，反正顾英武已经当了他这么多年的爸，也不是不能接受。

    庄晓楠可能做别的不行，但却是相当了解这个儿子，就一眼便看懂了顾志安的意思，会心一笑，继续跟他说起来吴玥的事情：“那小姑娘你别惦记着了，先把工作的事情落实再说，这年头没人会看上一个不务正业的社会青年。”

    顾志安张开嘴刚想说自己长这么好看，吴玥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已经看呆了，还打着林林的名义认识他呢，怎么可能会看不上他？

    谁知庄晓楠接下来的话让他更加郁闷：“妈是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人家小姑娘心里可没那么多想法，别以为你长得像个人样就有机会，等你将来结婚了就知道，在一起过日子那脸不顶吃不顶喝的，倒不如像你爸这样会做饭，疼媳妇儿，知道过日子的。”

    “你长这么大，一不会种地，二不会做饭的，咱家也不是有钱到可以请人照顾你的地步，我跟你爸都是普通人，你以后大概率也是要过普通人的日子，可是现在你连个基本的生活技能都没有，谁愿意把自己家闺女嫁给你？人家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嫁给你受苦受穷吗？”

    顾志安把想说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去，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要是想工作的话，趁着你爸还没退休跟着他去酒店上班也挺好，学门手艺将来也饿不死，或者去考个大学，毕业也能分配个工作，到那时候你爱喜欢谁喜欢谁，妈不管你。”

    “妈，我想想。”

    庄晓楠还想说的，但顾志安已经不想听了，他妈说玥儿没看上他，也对，她毕竟还小呢，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要是真看上他了那才是奇怪呢。

    不过，确实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未来的事情，还有四年玥儿才二十岁，这四年时间足够他考大学出来分配一个好工作的，他妈说到那个时候就不管他了，这样子的话……

    顾志安越想越远，就连吃饭的时候也忍不住低着头笑两声。

    笑得顾英武满脸紧张，这孩子魔怔了不成？但庄晓楠却是一脸欣慰，只要志安不再惦记牛狗剩的那个徒弟就行，孩子到了年纪有点儿小心思很正常，但他千不该万不该看上年龄那么小的姑娘，也怪她，这些年总是觉得给志安找了个后爸有些亏欠他，什么时候都想惯着，这惯着惯着就出了毛病。

    前些日子顾志安对顾英武怎么看都不顺眼，这事儿她不是不知道，但一边是自己的男人，一边是觉得亏欠的儿子，还真不好拿捏，幸亏志安算是个基本能听劝的人，要不然她还真是左右为难。

    庄晓楠面上的表情十分自然，自然到顾英武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家人吃过饭，顾英武便起身去厨房里张罗洗刷刷的事情，顾志安十分有眼色的起身帮忙。

    “爸，我来。”

    “你这孩子没干过，我做就行了，你玩吧。”

    顾英武这一天的心情美得似乎回到了跟庄晓楠结婚那天一样，亲手养大的儿子也对他没那么敌意了，晓楠也承诺不会跟他离婚的，好兄弟老牛还活着，啊，好想唱歌啊。

    顾志安站在厨房门口暗戳戳地看着喜形于色的顾英武，也跟着傻乐起来，他之前肯定是魔怔了，为什么要一直执着于找亲爸这种事情，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父子俩没有交流，只是把这种喜悦都放在了欢快的动作里，直到卧室的门被轻轻的关上，庄晓楠倚着门无声地哭泣起来，她蹲在地上，把手塞到嘴巴里咬住，不愿意发出一点声响，生怕外面的人听见，泪水模糊她的视线，记忆似乎回转到了十几年前。

    她跟牛狗剩还有顾英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十八岁的时候父母做主跟牛狗剩订了亲，看着结实高大，一表人才的男人，她红着脸答应，但那人非要去当兵，临走前两个人匆匆忙忙结了婚。

    做家属的日子是真的苦啊，荣誉是有的，但那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结了婚跟没结一样，甚至还要多负担一个家庭，如果都是一些日常劳作她还能接受，但是偏偏牛家的成分不好，在最乱的那几年里，牛狗剩那个没良心的还跟家里断了联系，公婆经受不住打击，因此生病，没多久便去世了，临死的时候还拉着她的手叮嘱她一定要找到牛狗剩，她点着头答应，带着志安差点儿撑不住的时候，顾英武来了。

    顾英武不仅仅是来帮她的，还给她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牛狗剩死了。

    “他怎么死的？他人在哪儿？你怎么知道的？”

    庄晓楠快疯了，牛家人一个接着一个去世还不算，娘家那边的兄弟姐妹也因为牛家出了事唯恐避之不及，现在男人也死了，还尸骨无存的那种，这是老天爷要她的命啊，如果不是那时候有了顾志安这个孩子，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心思活下去。

    顾英武支支吾吾地什么都说不清楚，但那时候的庄晓楠信了，扪心自问，她其实不愿意相信，可是如果不信的话就还要顶着家属的名头带着孩子苦苦支撑，偏偏牛狗剩就死了，死了也好，所以顾英武磕磕绊绊地问她愿不愿意搭伙过日子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就嫁了。

    说喜欢谈不上，那个年代哪里顾得上风花雪月，能关起门来把日子过舒畅就不错了，虽然对牛狗剩有很多不满，但两个人之间毕竟还有过一个孩子，他尸骨未寒，她就急匆匆嫁人，确实有些不地道。

    这些年，庄晓楠就一直在这样的矛盾中挣扎，一会儿觉得自己对不起牛狗剩，一会儿又觉得是牛狗剩不讲夫妻情义在先，这样的折磨整整伴随了她十多年，但现在牛狗剩又活了，还活得好好的。

    在小院门前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那一瞬间庄晓楠其实是生气的，她气牛狗剩这么多年活得好好的却不去找她，不找儿子，也气自己事后不去追查真相，稀里糊涂就信了顾英武的话，连带着在心里把顾英武也骂了好几遍。

    但她已经不年轻了，气完便很快冷静了下来喊了牛狗剩的名字，看到记忆里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如今步入暮年，她一瞬间又想通了，大半辈子都要过去了，有什么好生气的，如今她夫妻和睦，儿女孝顺，日子舒畅的很，为何要跟牛狗剩这种人生气，所以她便大大方方地进了小院跟牛狗剩聊了几句。

    那人跟从前不一样了，聊什么都只会点头说嗯，太没意思，聊不下去只能走了。

    路上得知不仅亲儿子知道牛狗剩的存在，连顾英武也知道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崩了，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偏偏要瞒着她，她难道没有资格知道吗？

    庄晓楠哭完了又开始笑，真好，牛狗剩还活着，公婆也能瞑目了，这么多年的心结总算是打开了。

    乱七八糟想了好大一通，庄晓楠一抹眼泪重新站起来，都已经过去十几年的事情了，再去追究没什么意思，她就还当牛狗剩是死的吧，反正是不可能离婚再回去跟他过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