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雾蒙蒙一片，小雨淅淅沥沥，通往村子里的道路皆是泥泞，郑芳芳牵着郑紫香的手在路上艰难行走，浑身湿了好大一片，鞋底的泥巴也越沾越多，双腿跟灌了铅一样，让原本就有些疲惫的俩人感觉更加劳累。

    走了将近两天的路，终于是要到家了。

    闻讯而至的村民也开始三三两两地往郑家聚集，下着雨，地里的活没法干，躲在家里又无聊透顶，村里回来两个稀罕人物，可不得赶紧去看看热闹嘛。

    郑家丢失好几天的闺女回来了，是跟着她姑姑郑芳芳一起回来的，但是两天前出门去找妹妹的郑云丢了，没人说得清楚他去了哪里。

    这事儿还真是稀奇。

    田大娘看见郑紫香的那一瞬间，人都要傻了，丢下手里正在纳着的鞋底冲过去把郑紫香抱在怀里，也顾不上浑身被沾湿的衣服，“哇哇”哭个不停。

    “香香啊，我的香香，你这是跑哪里去了，你可把妈给吓死了。快让妈看看，这几天是不是受苦了，瘦了，哎呦，我的香香啊。”

    田大娘说着把郑紫香从怀里放开，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还顺带撩起身上的衣襟帮闺女把脸上的雨水擦干净，这才抽噎着跟郑芳芳打招呼。

    “芳芳，你咋这时候回来了？”

    郑芳芳在决定送郑紫香回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把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见嫂子这么问，原本是打算直接开门见山的，可是郑家这会儿涌进来的人实在有些多，起码有十几个，考虑到她之前跟香香商量的事情，她暂时压住了内心的躁动。

    “这香香不是在我那里已经玩好几天了吗，我怕你跟我哥担心，就把人送回来了。”

    说实话，看见嫂子真心待香香，郑芳芳有一瞬间是犹豫的，但想到香香听说以后可以长长久久住在市里的时候，两只眼睛忍不住放光，迫不及待的样子，她又暗暗下定决心，等外人都走了，一定跟哥嫂把话说清楚。

    郑老根见闺女回来了，很久没见的妹妹也归了家，点了旱烟蹲在墙角乐滋滋地抽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朝着田大娘嚷嚷：“该做饭了吧，芳芳带着香香大老远回来该饿了。”

    “好嘞，好嘞，你看我都高兴傻了，香香你先玩啊，妈给你做饭去，家里还有点儿白面，妈给你烙饼吃吧？”

    郑紫香想着那干巴巴的死面饼，一点油水都没有，嚼得多了还费腮帮子，实在是有些不想吃，可是肚子又不争气，只能一挥手，很随意地回了田大娘一句：“随便了，都行。”

    反正很快就要跟亲妈回市里住，那里不仅有香喷喷的白面馒头，还有油乎乎的红烧肉，光想着，郑紫香都忍不住流口水，原本她是不想回来的，实在是市里的生活太好，吃的好，住的好，连人也长得好看，尤其是顾志安。

    是的，郑紫香从郑芳芳那里不仅知道了顾志安的名字，还知道红旗饭店就是他家的，原本就有些激动的心思活跃地更加厉害，红旗饭店那么大，每天都有好多好多人去里面吃饭，那一定是很有钱的，有钱还长得好看，那样的人谁不想要呢。

    郑紫香这会儿已经幻想着跟顾志安搞对象以后该如何把红旗饭店里的菜品都吃上一遍的场景了，一想到顾志安那张脸温柔地看着她，郑紫香就害羞到不行，她眉眼含情，低下头“嗤嗤”地笑出声来。

    如今郑芳芳也算是对郑紫香的一番心思知道的是清二楚，见小姑娘傻笑，脑海中不由想起来自己十五六岁时候的样子，那会儿她也跟郑紫香一样，少女怀春，对村里下乡的一个知青产生情愫，俩个小年轻经常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躲在麦秸秆堆成的垛子后面卿卿我我，可好景不长，知青找到门路回了市里，留下刚怀有身孕的郑芳芳在自家待产。

    郑芳芳那时候傻啊，一直想着那知青安顿好了会回来接她的，可是等啊等，等到孩子都出生了依然不见人，她实在是等不了，这边孩子一落地，她就瞒着家里出去找人了。

    人海茫茫，行路艰难，再加上当时出去还有重重身份查验，其中的心酸不得而知，但为了心中的那点执念，郑芳芳愣生生挺了过去，成功找到了那知青，谁知那人早已经有了家庭，万念俱灰之下，郑芳芳差点儿自寻死路。

    大概是那知青确实放不下郑芳芳，最后时刻把人给找了回来，两个人在一起纠缠了很长一段时间，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等到一切事发，郑芳芳也那个城市待不下去，只能重新寻找出路，那段时间她兜兜转转回了富源市，在红旗饭店安安生生地干了将近三年的服务员，终于攒了一点钱，能风风光光地回村。

    郑芳芳抬头打量着自己从小就生活的地方，低矮的土房子看起来破破烂烂，踮着脚尖就能看到屋顶，房顶上的一处青瓦破损，依稀能听见滴滴答答的雨水击打脸盆的声音，那是她小时候住的房间，上次回来见郑云住在里面，一直都漏雨，看来哥嫂还没来得及修理。

    “哥，我不是给你拿回来的有钱吗，就算暂时盖不了房子，好歹把房子给修修，漏雨时间长了，屋子里不能住的。”

    郑老根敲掉烟灰，毫不在意道：“没事，那雨滴不到床上。对了，你之前给的钱不知道被谁偷了，你看......”

    郑老根话没说完，但在场的人都能从他的神情里看出来，是希望郑芳芳能主动拿些钱出来的。

    有人开始打趣郑老根：“嘿，你这人，妹子刚回来连口水都不给喝就要钱啊，修你家屋顶让妹子掏钱，这不合适吧？”

    郑老根啐了那人一口，没好气道：“你懂什么啊，这是芳芳欠我们的，你说是吧，芳芳？”

    郑芳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哥怎么能这样说呢，村里不缺看笑话的人，当年她年轻不懂事，搞对象搞大肚子的事情肯定有人知道的，好不容易十几年过去，眼看事情都要没人记得了，他哥竟然说欠，这要是被有心人想起来当年的事情，她跟香香将来还怎么有脸回村子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