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九月授衣,
十月蟋蟀,
入我床下。
还没到七月,现在春天刚过,夏天将至,这里也还没有蟋蟀,甚至可能江南根本就没有蟋蟀,反正我在江南十几年没遇见过蟋蟀。
天色渐渐黑了,各种虫子的叫声传来,几颗星星不知何时挂上了天幕,蜘蛛在窗口拉着丝,编织着它心中方寸之地的王国。
张文龙坐在床上,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查干送给他的蓝色绣着牡丹花的衣服,又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玄铁短刀。
江城回来,他把破损狼藉的衣服洗完了,找人缝补一下,衣服不难看,只是多了几条刀痕和长枪戳的洞,针线缝处更像是几道闪电图腾,也像受伤的龙。
这衣服张文龙舍不得扔,想留个纪念,他很恋旧。
看见这衣服,就想起来江城。
张文龙躺下,想睡觉,床忽然感觉很硬,冰凉没有温度……
这床是普通的南方樟木床,江南,春天还没彻底过去,夜晚,还有点阴冷……
张文龙忽然很怀念北方故乡的火炕,甚至那火炕上芦苇炕席上扎的刺,他都感觉亲切。
那种苇席上的刺,一般扎在身上的浅薄的表皮里,不疼,甚至拔出来的时候,还有点快感!
今天,这根刺,扎心了…
那一夜,张文龙没有睡好。
张文龙说,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天晚上心里很冷,身上很凉……
今天知道了喜欢的女孩对他没有啥意思,他的单相思准备画个句号。
他失恋了……
所有恋爱中的男女都很敏感,其实对方也不一定就真的没有感情,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一样。
可是,总是有一方要求太高,得到全部,于是,开始自我折磨……
查干失恋是因为歌妓,还把他母亲给他的金钏相赠,所托非人。
张文龙失恋,是他用情太深,还稚嫩年轻,修为驾驭不了突如其来的感情烈火……
张文龙缩着身子,南方的春天夜晚还有点阴冷,床,很凉……
张文龙凉的受不了,就从墙上把查干送的那件几处刀痕的蓝色衣服盖在身上……
他有了点暖意……
夜深了,陈府园子草丛的虫鸣声里。
张文龙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他早早起来去陈总管的屋子,安排事情。
陈总管也早早的起床了。
这两天,陆续的来了不少客人,他们都要安排住处,这些人都是远方来给陈龙老爷子祝寿的,有的路途遥远从广东赶来,坐了很久的车,都旅途劳顿。
陈总管和张文龙都一一安排妥当。
园子里越来越热闹了,戏台也早都搭好,园子的门大开,把门的也只是看着可疑的人,老百姓都可以随便进出看戏。
附近的老百姓也都来园子里看热闹,也很多人来看那些动物,他们都没见过那些猛兽。
这几天,倒是很多小孩子吵着要来看动物。
一时间,拖儿带女,男女老幼,指指点点,园子里四处好奇观望,热闹非凡。
五月江南麦已稀,黄梅时节雨霏微,闲看燕子教雏飞!
江南的夏天要来了。
张文龙这天在园子里湖边驻足休息,这片湖里种了荷花一片,一道长廊和凉亭竹林挡住很多湖面,看不到竹林后面湖面有多大 。
他正在看着荷花发呆,远处湖面传来一阵琴声,张文龙不懂音律,只是和查干几人去秦淮河畔听那个歌妓弹过几曲 。
他很好奇谁在弹琴,这地方很空阔,现在这时间天已近黄昏,园子里游人也基本都回家散去了。
琴声越来越近,琴曲哀婉忧伤,一只小舟从远处荷花丛里转了出来……
转出来的是个很漂亮精致的画舫绣船,船头一个女子在抚琴,边上一个丫鬟给她倒茶,后面一个船夫,慢慢的划桨。
张文龙,仔细一看,这是一艘不太大的绣船,船上有个精致的木头亭子,亭子的装饰华丽,有着精美的雕刻和绘画,木亭红色廊柱,雕刻图案上刷着金漆,飞檐挑起,很有气势,远远看去,像是个游动的凉亭。
唐代刘希夷在《相和歌辞·江南曲八首》中写道:“画舫烟中浅,青阳日际微”。
画舫一般用来江南大户人家在水上方便观赏水中及两岸的景观,有时也用来宴饮的水上工具,乾隆下江南就是坐的画舫船,这个船尺寸不大,应该是陈府自己家用来在湖面游玩的小船。
弹琴的居然是青黛,拿着竹竿撑船的是余猛。
他看见了小船靠近,想离开。可是,还没等转身,青黛放下琴,站了起来,对着他说了一句,
“张文龙,想去哪?听我弹一首曲子都不行么?”声音有点气恼。
张文龙站住了脚步,扶着栏杆,
“我不懂音律,也听不出好坏……”
“没关系,你听就可以了,我就会很开心,来,上船来!”
“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上来!”
张文龙迟疑一下,觉得不好拒绝,就走了几步石阶,余猛把船靠岸,张文龙一个箭步,船身一晃,他跳上了船头。
“坐下,听我弹琴,余猛,把船划到那边凉亭附近,也不要划了,船上有酒,你可以和张文龙喝一点。
一会儿,我们回府上。”
余猛看见张文龙,笑着没有说话,听见青黛吩咐,答应了一声。
余猛是陈家的贴身亲信护卫,看样子陈家小姐也都是余猛保护,她们出来玩,也都是余猛划船陪同,陈家人对余猛很信任,也从没把余猛当外人。
张文龙在船上找个椅子坐下,船上有一个小几,四把椅子。
余猛把船划到了凉亭后面比较幽静之处的湖面,这里峰回路转,湖面宽阔,原来长廊和竹林挡住了大部分园子里人的视线。
这里一眼望去,湖面宽阔,没有边际,陈龙很会找地方,选这么个依山傍水的地方修造园林,人工建筑和天然湖光山色衔接的很好。
园林设计是个高明的艺术,那些借景手法很重要,这个湖是个天然的湖,陈家用一道长廊和水榭凉亭一隔,竹林掩映遮挡,在园子里的家人们就只能看到很小一部分湖面。
只有坐船转过凉亭和竹林去,另一侧发现才别有洞天,水天一色,豁然开朗,还很私密,湖水碧波荡漾,一望无垠。
黄昏的阳光照映着湖面,波光粼粼,几只水鸟飞过水面,空气里都是暖意。
青黛放下了古琴,走到了小几旁,坐下来,她让余猛和丫鬟也坐下,余猛放下竹竿也坐下来,船没有靠岸,只是在湖面自己晃悠悠的飘着。
一张几上放着一壶茶,一壶酒,四个茶杯,茶壶茶杯都是青花瓷。酒壶是白玉酒壶,配着四个白玉酒杯,都很精致。
看样子这个青黛有备而来,早就准备这船上会有四个人喝茶,喝酒。
青黛没有让丫鬟倒茶,她自己给张文龙和余猛倒了一杯黄酒,给自己和丫鬟也倒了一杯黄酒。
她端起酒杯,对着远处的湖面天空看了一眼,对着张文龙和余猛说:“我不擅长喝酒,江城两位舍命救我爷爷,浅表谢意 !” 青黛说完,一口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