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
但他的年龄其实已经不小了。
毕竟这位雄主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叱咤在这片土地之上了,想当年意气风发无所顾忌,何其得意!
但真坐到了这个位置之上,他才感受到了上面的重量。
以及那份无奈。
是的,无奈。
当年最凶险的战斗也不过是搏命而已,敌人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而今他再抬头,看到的是无尽的琐碎政务与无形的博弈。
曾经的对手现在是他名义上的封臣,却依旧不是他的朋友,用强硬手段推行的政令强大的也是别人的力量,现在再打一场,他也不是很怕,但毕竟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了,再高的心气也得憋死。
所以在见到沉稳了不少的亚莉珊德拉时,他还是有种微妙的感觉。
短短半个月,这孩子竟然进步了?
突然有种老了的感觉……但是很开心。
见过女儿后,他来到了书房,大骑士长于格已经在此等候。
“于格卿,此行发生了什么?”强压下心中的疲惫,亚历山大坐到了椅子上抬头问道。
他虽然放权了一部分给宰相,却依旧警惕着其代表的北方贵族,所以很多事务都是他自己处理的,于格出去这阵,军务方面事情也不少,他这几天休息很少。
于格上前一步禀报道:“陛下,国内出现了一股新的势力。”
“新的势力?”亚历山大沉吟起来,偌大一个帝国每天出现几个新的组织简直寻常,但他知道于格说的显然不会是什么小事。
他坐正了身躯:“是和邪教有关的?”
黑夜信仰极其古老,各种衍生的教派至今没有被黑暗教会打压干净,如果有什么值得重视的新势力,往隐藏起来的教派上想准没错。
但于格却是摇头:“不,陛下,那些人不像邪教。”
“那像什么?”亚历山大笑着问道,眼神却是凝重了起来。
果然,于格的答案印证了他不好的预感:“是军队,陛下。”
这位大骑士长此刻的表情也很凝重,回忆着此行的遭遇,郑重道:“那些人有着很浓的军队作风,但不像是我们过去的老对手。”
不是南方贵族?
亚历山大敲敲桌面,朝着阴影吩咐道:“去请大贤者过来。”
阴影之中没有回应,但亚历山大知道这就是回应,便又抬头:“于格卿认为他们会是什么人?”
于格想了想,分析道:“按照可能性来说,南方那些人是最有可能的,但他们的战斗方式并不像那些人的手笔。”
帝国四大重臣中,他和亚历山大关系最好,所以回答起来倒也没有什么弯弯绕绕。
“依我看,或许是宰相。”
!!!
亚历山大被他的话给惊到了:“怎么可能?”
如果北方贵族也开始明着反对自己,那……不,绝无可能,宰相的性格他清楚,根本不会是干这种事的!
于格还是没有政客的那种思维方式,自然对于宰相有一些误解——
那些北方佬,虽然最喜欢的就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可作为其中的领头者,宰相却不大会玩那种东西,对于那个老狐狸的想法,亚历山大还是很清楚的。
那个家伙已经在皇帝之下坐到顶点了,所以虽然对自己的位置有所野心,倒也不会用会落下把柄的手段。
最有可能的是在自己退位后,在亚历珊德拉的婚事上作梗,至于组建一个反对自己的势力,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因为相比南方诸侯,宰相在帝国的归属上还有机会,而且是名正言顺,且兵不血刃的机会。
于格见亚历山大这么坚决的否认,立刻明白了里面应该是有他所不知的考量,便摇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知道什么人会妄图与帝国为敌了。”
亚历山大将手上的权戒摘下,放到灯下打量:“唉,那就等大贤者来再议此事吧……”
权力啊权力……何其美丽,又何其歹毒?
换做其他人这么说,他只会认为对方是在攻讦宰相这个政敌,但唯独于格不会。
俩人在帝国的征途之中,不仅是亲密无间的战友,更是相伴半生的伙伴,不然亚历山大也不会放心把继承人交给对方教育了。
不一会,有卫兵来报,称是大贤者求见,亚历山大摆摆手让他放行。
此刻天已渐黑,大贤者老了,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于是亚历山大没等对方行礼,便先关心了两句,示意他不用多礼:“贤者看上去有些疲惫?”
大贤者还是行了一礼:“多谢陛下关心,只是近来心神多有不宁……”
知道自己要死了,这心神还能宁得了吗?
伊利丝只告诉了他最近会因为预言而死,让他自行决断要不要遵循既有命运,却没告诉他是因为什么预言而死。
现在皇帝又召见,说实话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抱着必死的准备才过来的。
二周目时,要不是伊利丝明着告诉他不许死,他也不会闭门不出。
想想也是,他都为西格家(亚历山大的家族)服务二三百载,死不死的也没那么重要了。
本来这不过是客套一句,但亚历山大突然就看起来比他还要担心:“心神不宁?贤者可是预见了什么?”
由不得他不担心啊!这前脚于格才说有新出现的敌人,后脚大贤者就心神不宁?
——众所周知,预言家的心神不宁基本上就等于是明着告诉你,要有坏事了……
大贤者没想到皇帝的反应竟然这么大,也是惊讶了一下,但见到于格也在这里,立马明白应该是发生什么事了,便摇头道:“倒也不是,陛下无需担心,只不过是一些私事罢了。”
“那便好,那便好……”亚历山大松了口气,将刚刚摘下的权戒重新戴上,将于格禀报的事说了一遍,又问起大贤者的意见。
大贤者拿出自己的水晶球,这是一颗拳头大的,比起伊利丝那个脸盆大小的根本比不了。
他占卜过后,眉头越皱越深,终于在三分钟后,颇为无奈地摇起了头。
“这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