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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君臣之论
    陈文华和林焕志等人追上陆定后,纷纷劝道:苏圣平之事并无定论,皇上也是命人将他押往江宁待审,其中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让陆定不要妄下定论等等。

    陆定原本也不是那种迂阔之人,只是家中横遭变故,这才变得偏激。见友人纷纷相劝,呼了口气,道:“苏圣平的名声我也听说过,前年虽然我没有参加国试,但是回乡的同学都对此人评价颇高。换做平时,我也会亲近结交。只因家中之事,让我对和海盗有关的都比较敏感,他此时被押送进京,却能和内侍、护卫一起在西子楼吃喝,怎么可能没有大肆贿赂那些人?想想福建沿海、江浙沿海多少百姓横遭惨祸,他一待罪官人却能安然无恙,叫我如何能忍!既然你们都劝我不要多事,反正皇上已经下旨查办他,那我也不想惹麻烦。”

    听他这么一说,几个人纷纷松了口气,如今江浙党势弱,东南党势强的朝局谁都知道,苏圣平作为东南党有意栽培的对象,陆定一个无权无势的升斗小民非要搅局,如果被有心人利用的话,恐怕会引起什么不可预见的后果。正所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如果苏圣平真的有罪,那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也轮不到他们浙江人来恨,自有人会向他讨公道。见陆定被劝下,大家也没有继续玩乐的心思,纷纷各自回家。

    这边,苏圣平他们倒也没太把陆定的言论当回事。翌日,离开客栈后就一路快马加鞭赶往江宁,终于在十一月下旬进了江宁城,苏圣平由李锦带着,直接被关进了天牢。这是苏圣平第二次坐牢了,相比第一次在泉州时因为特殊情况受到的优待,这一次显然没有那么好运。

    天牢位于皇城外西北处,通常关押的都是朝廷重犯。进了天牢之时,虽然是白天,但是里面一片昏暗,透过木栏依稀可见关在牢房里的人那种绝望的眼神,鼻子充满了恶臭味,让人几欲作呕。

    苏圣平被关进了靠里的一间单独的牢房,牢房差不多七八平方,有一张窄小的木床,床上放了一条说多脏就有多脏的棉布。墙边倒是有一条沟,想必是用来方便的。苏圣平只能忍着不适,心道怎么把老子关到这里,难道皇帝真要收拾自己,不会好不容易穿越一回就这样死在牢里吧!

    李锦把苏圣平交给天牢的人后,就回内侍监交差,很快就被内侍监的大头目带到皇帝面前。皇帝斜靠在床榻上,唐海刚则站在床榻前,两人正在商议什么事情。李锦详细的跟皇帝汇报了自己泉州一行的情况,皇帝和唐海刚不时插口问话,李锦老老实实的都把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一一禀告,一会就被勒令退下。

    李锦和老太监退出后,皇帝说:“唐先生,听到了吧,你说苏圣平勾结海盗、养寇自重的传言和事实相差有多大?”

    唐海刚道:“微臣当初就说这一定是江浙、江淮等人为了攻击东南党而造的谣言,目的无非就是打击东南党的威信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苏圣平此人,在户部时臣就仔细观察过,为人还是方正的。既然他是海商王少杰的女婿,当年能调动那么多精通财计的人帮他查账也说的通。崇武一役、泉州府城一役,民团击杀海盗近千人,哪有这样的相互勾结。”

    皇帝道:“先生说的朕都明白。党争之祸流毒甚广,只要不是自己人,做对了也能鸡蛋里挑骨头找点错处出来。若是自己人,做错了也能找出千万种理由维护。”

    唐海刚道:“陛下指的是今春台州遭海盗袭扰之事?”

    皇帝道:“没错,盘踞在浙东群岛的海盗也渐渐也有了合流之势,今春袭扰台州就是一例。台州当地官府官官相护,孙博茹、卢文然等人更是百般维护,试图掩盖事实的真相。真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可惜没有明确的证据!”

    唐海刚道:“没错,因为海盗之事,东南党自顾不暇,自然不会去揭浙东的丑。江淮党人又不敢直接面对两党。好在这一次江淮党倒是聪明,试图用一个苏圣平来撕开缺口,不知道这是江淮党哪个人的主意?”

    对于唐海刚的问话,皇帝同样陷入沉思。如今内侍监可不像以前那样无孔不入,要不是闽王在外帮助自己搜集情报,身在江宁皇宫之中就是瞎子聋子,像浙东那样的事情自己甭想知晓,苏圣平在崇武的情况也不会清楚。

    思索一会,皇帝道:“不管是谁的主意了。先生,这两年来,沿海的海盗越加猖狂,给税赋造成了严重的影响,恐怕今年的税额沿海没有一个府能够如数完成,编练军队也无从谈起了。”

    见皇帝沮丧的样子,唐海刚赶紧跪下道:“让陛下忧心如此,是臣等无能,请陛下恕罪!”

    皇帝赶紧说道:“先生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朕倚重先生为干城,今后先生切勿如此。”

    唐海刚扑在地上说道:“陛下待臣如此,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报君王厚待之恩。”

    皇帝呵呵笑道:“先生又来了,赶紧起来,好好的说什么死而后已。对于当前的局势,先生有没有什么计策?”

    唐海刚站起来后收收心神,道:“陛下,对于海盗和官员党争,臣也苦苦思索对策,只是觉得想法还不成熟,故未对陛下提起。”

    皇帝来了兴致,赶紧道:“先生请说,朕和你一道参详。”

    唐海刚道:“先说海盗。海盗自古就有,要说完全剿灭是不可能的。如今却愈演愈烈的原因在于地方官军不力,陆上没有官军可以抵御他们。而沿海地区历来富庶,上岸抢劫,这是什么都比不了的无本买卖,让他们尝到了甜头,长此以往就会有更多的人成为海盗。苏圣平编练的民团,装备简陋、未经战事,却能打的海盗落荒而逃,原因何在?原因在于民众原先以为官军可以护卫自身安全,但是事实却非如此,无奈只能自己拿起刀枪和海盗拼命,这也是民团能战的根本原因。所以,似乎苏圣平这样在地方编练民团是一个可行的办法。”

    皇帝听了频频点头,道:“先生言之有理,接着说。”

    唐海刚道:“再说官员党争之事。三代以来,党争之祸不过本朝。先不说导致朝廷南迁之事,就拿陛下登基以来,除了议税之事被苏圣平误打误撞给解决了,其他要做任何事情都十分困难。”

    皇帝道:“那先生以为该怎么办?”

    唐海刚道:“臣斗胆请问陛下,可知本朝党争始末?”

    皇帝道:“朕有所了解,但肯定没有先生透彻,先生有话尽管直说,不用忌讳。”

    唐海刚这才说道:“朝政之争历来不可避免。本朝的党争开始走向恶化始于显宗在位之时的君党和后党之争,持续近十年,但其时尚可遏制。英宗在位十四年,党争愈演愈烈,已经是非我党人、其心必异,一党上台必然对另一党大肆打压。之后神宗在位二十年,党争虽然仍然持续,但却被压制在一定范围内。之后宪宗的党争更是激烈,甚至直接导致洛阳兵败,朝廷南迁。”

    皇帝凝神静听,见唐海刚没有接着往下说,道:“先生说这些是为何?”

    唐海刚想了想道:“陛下有没有发现,显宗、神宗之时党争可被压制,英宗、宪宗之时党争却不可压制?”

    皇帝点点头,道:“确有其事,先生以为为何?”

    唐海刚道:“这正是臣没有想好,不敢禀报陛下的原因。”

    皇帝笑着说:“无妨,你姑妄说之,朕姑妄听之。”

    唐海刚重呼一口气,道:“能否压制党争,关键看皇帝有没有足够实力可以制衡朝臣。”

    皇帝轻叹一声道:“先生是指朕现在没有实力压制朝臣?”

    唐海刚刚想跪下,却被皇帝阻止,这才说道:“陛下说的对,也不对。”见皇帝疑惑的样子,接着说:“陛下登基时日尚短,能有今日之局面,已有圣君中兴之相。但陛下此前龙潜福州,虽有闽王帮忙操持,但是毕竟根基浅薄,何况扶龙的东南党又包藏祸心,所以陛下现在要完全压制朝臣还做不到。”

    皇帝问道:“那该怎么办?”

    唐海刚道:“原本东南党可以是一大臂助,但他们想学当年的江浙党,把持朝政,自然不可再重用。唯一的办法就是增强陛下的实力。”

    皇帝问道:“谈何容易,朕无一日不在想这事,但满眼看去,除了像先生这样的,哪还有一个官员不深陷其中。前年国试那批人,朕本想大用,无奈时日尚短,难得一个苏圣平能干,不也被拖入党争,何况他背后还有杜文心和周秉政。”

    唐海刚道:“还有一股力量。”

    皇帝眉头一紧,道:“先生是指内侍监?”

    唐海刚道:“确实如此,陛下有没有发现两朝党争激烈之时,恰是内侍监被压制之时,党争不显之时,恰是内侍监强盛之时,臣认为这绝不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