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翰增坐在靖海使衙门的门房处,心想要不是当年自己起了爱才之心,没有按照杜文心的意思在书院试的时候黜落苏圣平,是不是就没有今日之事了。可从苏圣平出仕以来的言行举止,无不利国利民,怎么就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
苏圣平快步来到门房处,躬身拜道:“学生苏圣平见过院长,不知院长前来,有失远迎,是学生失礼了。”
见苏圣平对自己客气,还执拜师礼,林翰增倒是颇为受用,更觉得今天的事情能够办成。赶紧起身道:“苏大人客气了。”
苏圣平脸上带笑,道:“院长是学生的师长,无论如何都不过分,院长赶紧随学生进来。”
林翰增心里一紧,这是要堵住自己的嘴啊,论私的话把自己当老师,这要论公的话就不见得当自己是什么了。既然如此,林翰增也不藏着掖着了,进了苏圣平的公事房后,开口道:“圣平,陛下要对你不利之事,老夫也有所耳闻。老夫在泉州这边生活多年,可知你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朝廷和百姓,陛下定是被奸人所瞒。圣平,是不是就此罢手,老夫这就前往江宁,替你在陛下面前分说。”
苏圣平面色平静的看着林翰增,道:“院长,学生也不瞒你。昨日泉州之事是一个必然的结果,皇帝没有朝我下手,我也会主动做的。所以,这不是您老能劝得了的。”
林翰增脸色一变,有些生气的说:“泉州百年未经战事,官军**无能,才让你这么容易就得手。可别的地方有了防备,朝廷还有几十万边军,你以为还能这么顺利?你想天下间因你战乱四起,黎民百姓生灵涂炭?”
苏圣平同样脸色一变,道:“院长,你以为只是泉州这边的官军**无能?东南沿海海盗四起如何解释?你也在朝为官多年,定边军和西路军是怎么样的,会不知道?至于天下因我战乱四起,黎民百姓生灵涂炭这样的大罪,我可不敢担。我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战乱四起,黎民百姓生灵涂炭。”
林翰增还想说什么,苏圣平抬手止住,道:“院长,事实胜于雄辩,苏圣平初心不改,至于今后如何,院长尽可看着。我这边有一篇写好的文章,先请院长斧正,至于其他事情,等院长看过文章之后再说。”
林翰增看过苏圣平写的所有文章,这会拿起华夏新闻即将发表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看起来倒是能够理解,不由的就入迷了,两万字的文章整整看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轻轻放下。
苏圣平本在批阅各处报来的公文,见林翰增看完文章后,道:“院长,学生所作所为皆为天下苍生计,此心天日可表。如果朝廷尚能看到一丝希望,学生也不愿意如此行事。元朝南侵迫在眉睫,朝廷让学生太失望了,没有彻底推倒重来是看不到希望的,学生也只能另起炉灶。院长可以批评学生,可以反对学生,但学生恳请院长给学生一点时间,多看一看、听一听学生的作为,再下定论如何?”
林翰增叹了口气,道:“罢了,你本来就是一个不同于常人的人物,所思所想也不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揣度的。这种事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今日来,本就不是要制止你什么,而是想问问你关于泉州书院的学生要怎么办?如今你举起反旗,有些学生或许能理解,有些学生无法接受,有些学生则是两可,老夫想向你求个情,不要为难那些反对的学生,如何?”
这个问题,苏圣平早就考虑过了。泉州这边,除了前几年的海盗,这些年基本没有经过战乱,又因为谋生比较容易,百姓并不会怨恨朝廷太多,造反并没有太好的群众基础。因此,这些年苏圣平才会不遗余力的支持许文斌的宣传。经过戏团和报纸的轮番轰炸,至少在泉州百姓心目中形成一种平衡的状态,即不反对朝廷,但更不会反对他。
当然,这种情况只针对和体系无关的百姓而言的,只要和物流行、工业园、商社、学校、研究院等搭上边的,就都要是他的支持者。但是,书院恰恰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
不管苏圣平文章写得再好,宣传的再妙,对于有一定独立思考能力的书院学生来说,对他的态度总会分成支持、反对和骑墙三派。当然,这只是针对文章的态度。
可如今苏圣平是在造反,这对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来说,他们会有什么样的态度?昨天才发生的事情,时间太短还看不出来。林翰增感觉学生将会反对居多,因为苏圣平这么做直接影响到他们能不能参加国考的问题。
林翰增担心的是学生的反对会导致苏圣平大开杀戒,别到时候造反没有杀害多少人,反倒是因为学生的反对杀了人,那对人对己都是大不好。所以,他才赶紧来找苏圣平,一来是想打探一下他的态度,二来也是为自己的学生求情。
苏圣平没有直接回答林翰增的问题,而是说道:“院长,今晚我在海商酒楼请府城的乡绅一起吃饭,届时会宣布一些事情,您担心的事情,我到时会一并解释,您也一起参加如何?”
林翰增想了想,道:“也好,那老夫就厚着脸皮参加了。”
苏圣平心想自己此前还真没准备请林翰增,这倒是一个疏忽,有点不好意思。想到这里,就补充道:“院长,我知道书院里议论我的时候,有反对、支持和中立三派,今晚我给书院留一桌,由您带队,到时让三派各派三名代表参加,您看如何?”
林翰增没想到苏圣平来这么一手,想想也不是什么坏事,道:“可行,不过你可得答应我,万一学生在现场有过激的行为,你可不能发怒。”
苏圣平笑笑,道:“您放心,我还不至于和学生一般见识。”得到肯定的答复,林翰增这才告辞离开。
林翰增走后,苏圣平又考虑了一会今天晚上的事情,想到今天忘记邀请林翰增这样的纰漏,觉得是时候组建自己的秘书班子了。
算好时间后,坐上特制的马车从靖海使衙门进城到海商酒楼,一路上看去府城并没有什么不同,也许这是有史以来最为“低调”的一次造反。府城很多百姓根本就不知道一夜之间,泉州的统治者不再姓赵,改成姓苏了。
尽管市面上比较平静,但是侯望楼他们不敢掉以轻心,实行的是外松内紧的防卫措施。除了调进城内的国民军守住四座城门,今早又陆续调进来一部分国民军驻防在紧要处,府城内更是随处可见一队队巡逻的捕快。这些捕快六人一组,其中一人是小组长,必要时六个人可以组成两个三才阵应敌。
捕快的来源,一半是武世庆掌管的原府城捕快,另有一半是宝岛抽调来的。但组长基本是宝岛抽调来的人担任,这倒不是卸磨杀驴,而是府城的捕快不熟悉规矩。
而且,武世庆也明摆着告诉他们,这不是忘了他们的功劳,而是要让他们跟着学习宝岛那边的规矩。更直言不讳的告诉他们,学好了、干好了,日后别说是一个小组长,更高的职位都有。
那些捕快也是聪明人,自然懂得武世庆的意思,暂时的学习和隐忍是为了日后更好的前途,在这个关键时候如果捣乱的话,恐怕武世庆就不会念旧情了。
一路上看市面平静,苏圣平也很满意。这次在泉州造反,是必须要走出的第一步。造反的过程平淡无奇,但接管泉州则是造反的关键一环。这既是对对司令部和民政系统的一次考验,更是一次提前的演习。
日后会攻打占领更多的城市,如何快速的稳定统治是摆在面前的一道实际的问题。别的地方可没有泉州这么好的基础,也很难能够这么快就调来这么多训练好的人。而且有些事情最好是用当地人,一溜烟的用外来人,也不利于稳定统治。那么到时如何培训当地的人手,如何稳定市面,如何防控可能存在的风险,等等问题都要在泉州这边先演练一次,总结之后以便日后推广。
因此,如果泉州都搞不好的话,那别的地方就更难了,到时必然会引起不小的混乱,不可避免的给一些无辜的百姓带来无妄之灾。虽说这种事避免不了,但能少一例则少一例不是。好在侯望楼、武世庆他们没让人失望,市面上商贾、百姓往来不辍,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对战乱的担心,商家也都照常营业,这样就很好。
靠近海商酒楼,防备就森严许多。今天,因为苏圣平是临时的请客,虫子他们为了安全起见,也是费了不少心思。苏圣平的安全实际上并不需要太担心,他乘坐的马车是特制的,床弩都射不穿。身边的三十个贴身护卫是精挑细选的国民军军士,以一当十不成问题。
再者泉州如今已被完全控制,想要埋伏暗杀苏圣平,不仅要知道出行的时间、路线,还要有足够的武力,真要有人能做到,那信息部就该集体自裁了。反倒是海商酒楼这种集体吃饭,人多眼杂的,闹出点什么事情比较容易。
因此,为了今天晚上的请客,虫子特意包下海商酒楼,并以海商酒楼为中心构筑了三条安全防线,第一条是苏圣平身边的三十个护卫,第二条防线则是信息部的队员,第三条防线则是那些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