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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章 泉州政事(上)
    周海明到达泉州的时候,苏圣平确实不在城中,那会他已经前往乾安县。一方面是回溪头去看望师傅、大师兄和老奶奶,另一方面则是早稻成熟后,乾安发生了一些事情。他觉得很有代表性,需要前去查看一下,做出处理,争取成为民政治理上的体制。

    跟以前田赋政策相比,以一亩二斗为数收取,跟历朝历代的田赋政策有很大区别。跟越朝的政策相比,首先是数字上的区别。苏圣平当年参加国试的时候做过调查,泉州府农民耕种田地,亩均年产一石三,每年官税两成,就是两斗六分,比最新的一亩两斗高了百分之三十。更不用说交了这个税之后,官府还会征发修桥补路、运送赋税等杂役,而现在不用再交任何税赋,更关键的是农民可以折钱缴纳。

    其次是收取对象上的区别,田地主人的身份如果是通过国考的士人,那么他就有五百亩田地不用交税,而有些士人则会各种手段,比如串通地方官员瞒报田亩数量,从而大量兼并土地,而且还不用交税。当年,杜文心推行的重新丈量土地就是为了这个,自然导致整个士人阶层反对,导致收效甚微,最终只是增加了一些交税的田亩,没有取得真正的成功。

    宝岛从一开始就是实行这个政策,也没有什么地主,自然没有什么阻力。但泉州、莆田、龙岩三府就不同,实行之后有三个问题。

    第一,普通地主占了大便宜。把各种杂税并入田地,主要是为了普通民众。但是地主租田给农民,农民就要负担这块田地上的杂税。这个结果对官方来说看似没有什么区别,地主虽然可以把佃租、附加在田税上的其他税收转嫁给租种的农民,但还有其他丁税、徭役还是要负担的,可如今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完全不用缴纳任何税赋,不用为社会做任何贡献?

    第二个问题,就是以前可以享受免税的那些士人的田地,如今也要交税了。这一下子每年要多付出的钱财可不是一点半点,这些人自恃是苏圣平需要拉拢的对象,所以有恃无恐,仍然拒绝缴纳赋税。

    第三个问题,则是出在以前官府的吏员身上。当初国民军驱逐的是经过朝廷任命的官,比如说县令、县丞、主簿等流官,而不包括六房主事等吏员。

    另外,刚刚已经说了,实行了新的田赋政策后,百姓可以折钱交税,而且每亩多少钱有定价。这样一来,以前仗着收税能发财的吏员,就没有积极性了,没他们收税,加上一些人抵制交税,那么问题就出来了。

    这次到乾安,苏圣平带了不少人,幕僚厅、民政系统、议政会的会员,加上护卫大约三百人。泉州府议政会的地主代表之一耿青松,他是乾安最大的地主,拥有县城周边近半田地。现在的田亩政策,他得益很大,如果要做调整,乾安就要拿他开刀。同样,如果得到他的支持,也就成功了一半。

    早稻成熟开始,苏圣平就带着他们开始离开泉州,除了中途自己回了一趟溪头,一直在跟民政负责人事、财税和议政会那些人说话。把自己的一些安排和打算跟他们说清楚、讲明白,而他首先想要解决的是吏员问题。

    苏圣平记得那时候看书,曾经看到过这样一种说法,中国两千年封建史上最被低估的一类人,真正干大事的正是官府中的吏员。这种说法虽然有些哗众取宠,但也有一定的道理在里面。

    乾安县城的大堂内,苏圣平对场中近百人说道:“一个王朝的人群大概可以分成四层,第一层是坐在最顶端的帝王,第二层则是为围绕着皇权、维系整个社会运行的官员、权贵,第四层则是普罗大众,包括农民、商人、工匠等等。在这之间,还有一个第三层,就是连接官员和平民之间的纽带——吏。大家觉得是不是,在座的其实不少以前就在官府中做过吏员,应该有这种感触。”侯望楼等做过吏员倒还拱手朝众人施礼。

    “朝廷的税收、兵役、治安和各种国家政策,最终的实施者皆为基层小吏。有人说对于朝廷来说,官员议政于庙堂,胥吏执政于江湖,朝廷行政机构的运转,无法离开庞大的吏员集团维系。大家听到这里,是不是觉得吏员这个群体很厉害?”场中不少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显然是否定的答案。

    “这样一个宠大而重要的政治群体,在漫长的封建时代,社会地位却很低,在某些时候甚至不如他们管理的庶民。对于权力顶层的精英来说,他们是作奸舞弊的小人,对底层百姓来说,他们是为虎作伥的爪牙,小吏们通常成了穿风箱的耗子,两头不是人,印象分都很差。不但印象分差,其实吏员们的生存环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小吏没前途,也没高一点的收入。”

    “我们知道,有些朝代对官员的选拔还有吏道这一途径,也就是说你当小吏如果干好了,明天你就可能做高高在上的官员,慢慢接近权力中心,但这实行的时间很短暂,而且这条路很难。直至后来有了朝廷统一的考试取士后,要当官得进行文化考试,在读书人里选,而吏是没有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的,他们依然很难挤进最高权力中心。不仅跃升高层踏入官员阶级无望,作为吏员阶层,没有私下伸手的话,收入也很低下,可他们也要养家糊口。”

    “但这是一群官府中人,手中掌握着权力,却又没有什么合法的高收入,这样的人存在,你们以为会怎样?这必然导致了一种结果,就是吏员们会利用手中的权力渔肉乡民,大肆敛财。而长期以来,官员是流动性(流官),吏员们却是固定的,到任官员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了解所任地方的情况,而为了维持地方秩序,为了收税、赈灾等等事务,就不得不对吏员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甚至由于属下的吏员都是当地人容易抱团,且又都是本地人,久居当地,利益盘根错节,官员甚至常常受到吏员们的制约。”众人听到这里,纷纷点头认同苏圣平的说法。

    苏圣平发表完这通议论后,喝了口茶接着说道:“宝岛那边成立官府的时候,我就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为此还实行了村官制度,给所有吏员加工钱,每个人的收入都足以过上富足的生活。这样一来能够减少他们的后顾之忧,也能增加他们干活的积极性。与之相适应的,是我们还实行了村官制度,作为吏员的一个补充。如今看来这项制度的效果很好,不少人表现十分优异,已经升职担任更重要的职务了。大家应该能够意识到,今后我们的地盘会越来越大,直至取得整个天下。而现在的吏员是最早、最能适应我们新的管理制度和方法的一群人,日后的重要官员大都会从中产生。”这一番话说的场中那些民政官员心潮澎湃。

    苏圣平接着说道:“今天说到这个,我多嘴说一下,以后对官员和吏员制度的安排。我现在的设想是,今后实行分级考试。首先说吏员,按照我们现在的管理制度,将会需要大量的吏员,对这些人我们将继续保持高工钱,同时加大监督,一旦犯错就按律法处置。因此,我会让律法院那些老爷子研究一部专门管理吏员的律法。其中有一项制度,就是准备对这些吏员实行聘任制,由县、府、省各级衙门主官进行聘任。当然,这个聘任不是随便进行的,想要解聘、新聘、续聘都要有相应的制度,关键是还要接受监督。不能任用私人、随便解聘吏员。这样能够保证官员保持权威,却也不至于凌驾吏员。”

    “接下来是官员,实行任期制、回避制度,县、府、省的民政、监察、司法、审计主官都要实行任期制,一任大体上四年。同时,官员不得回原籍任职。”

    “至于官员的产生,全部进行考试,分为三个层级。首先第一层就是、省、府、县一级的吏员,由省里组织进行,对读书人进行选拔,考中之后进入府、县衙门工作,经过聘任成为吏员。紧接着就是府、县主官,全部从吏员中考试产生,必须在吏员岗位上任职至少四年,经过全国考试之后,方能成为府、县四大部门的主官。最后就是省和中央的主官,由我调派和从府、县主官中选拔产生。”这套体系关系到在家所有民政系统的人,大家聚精会神的听着,生怕漏过什么。

    苏圣平看大家认真的样子,笑笑说道:“这只是大体上的看法,以后读书归读书,读书后有很多用处,想要做官,不能是书呆子,要先在基层锻炼,然后才能通过考试提升。现在说这个还有点远,我们来接着说现在的吏员,关系到我们后续很多政策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