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Ch.55 另一重历史
    墨水洇开后,沾在皮肤上。

    大量的神秘凝聚在手中。

    准则物…

    从未诞生过的故事。

    罗兰垂眸盯着信纸,怔怔出神。

    这…

    怎么可能。

    「哈。」

    火焰跳跃。

    ——并且连续不断的,十分活泼地跳来跳去。

    这意思是:

    ‘快问我’。

    罗兰合拢双手,闭上眼,念咒似的:

    -优雅而强壮的扳手呀…

    「别恶心,我告诉你。」

    几乎凝固的烈焰在琥珀前停滞。

    它静止了很长时间,然后,整理自己七扭八歪的焰尖,扭成一行…

    令罗兰沉默的文字。

    「其实…」

    「你知道苏月不属于这里,对吧。」

    它说。

    火焰缓缓迫近。

    「你应该早有猜测,但不敢确认。」

    「现在。」

    「清楚了吗?」

    罗兰的笑容渐渐淡去,下意识扣起手指,用力攥紧被单。

    他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在琢磨这件事——关于妮娜小姐口中那多姿多彩的故事,以及,偶尔谈及的一些奇怪的、神奇的、且他至今都未听说过的东西。

    比如:

    会飞的铁盒子。

    所以。

    妮娜小姐…

    -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对吗?

    「不完全对。」

    火焰聚成的字符,朝他眨了下眼。

    「应该说:另一重历史。」

    历…另一重历史?

    -我不明白,扳手。

    -你的意思是,过去?

    -或者未来?

    「不。」

    「是‘另一重历史’。」

    「这里不只有一间病房吧,罗兰。」

    「就像你所处的这间,与隔壁房间的关系。」

    「眠时世界,就是这栋建筑。」

    「它拥有并连接着每一间病房,即——每一重历史。」

    -你是说,妮娜小姐来自其他的…我能用…绳…不,线,是另一条‘线’?可以这样说吗?

    「算精确了。」

    「她不属于这条‘线’,给你讲的那些故事,也早在‘另一条线’诞生过。」

    「诞生过的东西,必然无法再诞生第二次。」

    「所以,对于你身处的这条线来说,它的确是‘从未诞生过的故事’——但它又有拥有庞大的影响,被准则认可。」

    -妮娜小姐的世界…

    -我是说,既然她能离开自己的‘线’,来到我的‘线’,那么,相反,我也有可能…

    「那是不可能的,罗兰。」

    「至少我没法给你‘希望’。」

    -你说过,建筑(眠时世界),连接着一个个房间(多重历史)的。

    「没错。那你现在能去隔壁吗?」

    罗兰想了想,吃力地直起腰。

    可一用力,双腿便颤颤发抖。

    显然,他…不能。

    「所以,在你还不能‘走路’以前,最好别抱这个念头。而且苏月那边的眠时世界…不够清晰。」

    -‘不够清晰’?

    「在她的历史里,眠时世界是‘真实且虚幻’的。它以一种你无法想象且极度有趣的模样存在。它是虚假的,但也被人认为是‘真实’的。」

    罗兰托着腮,一脸茫然。

    -好吧,我听不懂。

    「你以后会知道的。」

    -我现在就想知道。

    「我现在不想告诉你。」

    罗兰:……

    「要学会尊重你的老师。」

    -我想给你一拳。

    「我只吃左勾拳。」

    -你就仗着有妮娜小姐的一些记忆。

    「对啦,猫猫人。生气吗?」

    「我还能把你变成烤猫头。」

    火焰呼啦一下涌上来,像围巾一样绕着罗兰的脖子。

    罗兰并不想搭理它。

    可又非常…

    非常好奇这个‘多重历史’。

    -看来,我发现了个了不得的大秘密…

    「哦,这玩意应该不少仪式者都知道。」

    罗兰:…?

    -你是说,费南德斯,伊妮德女士,都知道?

    「多新鲜。」

    「多重历史并非秘密,罗兰。」

    「苏月,才是最大的秘密。」

    「你知道,你从她身上得到了什么吗?」

    -一个重要的你?

    「谢谢,我说的是:故事。」

    -唔,对。我,我好像能轻易地‘制造’准则物了…?

    「没错。」

    「你对这条全新的伟大之路,有绝对的统治力。」

    「我原本以为我才是金手指的…」

    「真让人伤心。」

    -什、什么手指?

    「罗兰,我要很认真的给你一个建议了,听着。」

    -我不听。

    「……」

    烈焰凝成一张满是利齿的嘴巴,给了他一口。

    -我想缓解一下严肃气氛的…

    「听我说蠢猫,就算这条路没有大仪式,你也一定要选择它。拥有制造准则物的力量,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我拥有制造准则物的力量…吗?

    「我去休息了再见。」

    罗兰捂着嘴,笑得腿又开始抖抖抖。

    -好啦。

    -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我能倚靠它组建教派,对吗?

    -就像圣十字一样。

    「…没错。还有,你必须得隐瞒苏——你再打岔我就消失六个小时。」

    病床上跃跃欲试的人儿果断闭上了嘴。

    「警告你一次。」

    -知,道。

    「现在,最难的一点解决了。」

    -还要一件奇物,再跳一支…双人舞?

    -一个人的。

    「你距离一环很近了。」

    「说实话,我也挺好奇准则为‘幻想’的伟大之路,究竟拥有什么样的力量。」

    「这简直太适合你了。」

    -你的意思是,我常常幻想吗?

    「我的意思是,你是个神经病。」

    …………

    ……

    关于多重历史,罗兰没法从扳手嘴里榨出更多了。不过,他认为自己早晚能从伊妮德女士和费南德斯那边学到。

    所以,他可,不!着!急!

    信件托修女寄出去了,为此,还花了点钱。

    叔叔回信很快。

    扳手说的没错,他确实是这个性格。

    得了罗兰的安抚,这位不修边幅的老叔叔大松一口气,在一天后的回信中还刻意告诉罗兰:

    若不是费南德斯上门通知,他甚至都‘没发现罗兰消失’了——

    当然,也在回信末尾反复确认,罗兰的‘腰伤’是否真的如他所说不重。

    且是否需要钱来请更好的医生治疗。

    可爱的老头子。

    切莉·克洛伊的回复就非常激动。

    激动得要命。

    她在信里特别强调加暗示,暗示加强调,总之总之,劝罗兰放弃执行官的工作。

    她说自己和一些报社相熟,如果罗兰确保自己还能写出这样类似的故事…

    首先,作家的社会地位更高。

    其次,还不危险。

    信里大篇幅的给罗兰详细阐述了所谓‘社会地位’是什么,以及作家们的收入水平。

    这两方面,确实都远超执行官。

    「你可以考虑考虑,罗兰。」

    -我可不会浪费妮娜小姐留给我的故事,那可都是能附着准则的。

    -只要我随手写出来。

    -况且…

    -妮娜小姐的故事也不合法。

    「编一些属于你自己的故事,合法的那种。没准也能得到追捧,多赚一份钱,不好吗?」

    「听了那么多故事,这对你不难。」

    -比如…

    「比如《东区小天使与西区贵妇》、《盲人与蝙蝠》、《金眼猫:一个喜欢雨天的小男孩》等等…」

    -我现在一点都不奇怪你能说出这种话了。

    「一定有人看。」

    -如果不穿衣服走在大街上,也会有人看。

    罗兰翻了个白眼。

    照顾罗兰的修女年龄不小,她每天来病房里两次——中午一次,检查罗兰的伤势愈合情况,给罗兰端来一碗炖土豆胡萝卜,外加两巴掌大的面包,以及,倒掉便桶。

    晚上一次,同样。

    罗兰不清楚克拉托弗主教对自己使用了什么样的仪式,他的身体在一天天的‘自我修复’——原本下地还要吃力地拄拐杖,到了两周后,他已经可以小范围的在屋里弯腰行走。

    伊妮德在罗兰养病期间来了两趟,除了佯怒指责罗兰太过冲动之外,把费南德斯当天告诉他的‘必要知识’,再次重复了数遍。

    譬如哪些是执行官该负责的,哪些是执行官不该管的;

    哪些是可以管,但最好别管的;哪些是不能管,但如果想管,要怎么找理由插手管…

    以及,千万,不要再,鲁莽动手了。

    可见出了这档子事,伊妮德也发现,罗兰不适合循序渐进的教育。

    哦,顺便还给罗兰留下了二十镑。

    说是伤患补贴。

    「私人补贴。」

    「你已经习惯了对吧?」

    「她应该多附赠一个吻。」

    -别这么下流。

    「我下流?你那天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朵花——绣在胸口的那朵。」

    -你一定是看错了。

    「我理解,你也到总会下意识看向女人那几个部位的年纪了。」

    -哪几个。

    「你少明知故问,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对伊妮德女士只有感激和尊敬。

    「啊哈…」

    「恩惠积累到无法偿还的程度,你要用什么报答呢。」

    -把需要被报答的人杀了?

    「……」

    「苏月真没教你一丁点好。」

    -说明妮娜小姐的故事里充满了智慧。

    「我可是有着苏月一半智慧的存在,没见你多尊重我。」

    -一半的真理等同谬误。

    「显出你看书了是吧。」

    -嘻嘻。

    罗兰露出了只有和扳手独处时才有的笑容。

    …………

    ……

    在之后的几天里,他和切莉夫人的通讯照常。

    信中渐渐多出一个人名。

    爱德华·史诺。

    史诺,史诺先生,或者史诺医生,史诺医师。

    这位被喻人如其名的‘冰雪’医生,早年出身平民。

    他是煤矿工人的儿子,素食者,单身至今。从小母亲利用一笔继承自远房亲戚的小财,将他送进了私立学校。

    毕业后,他又凭自己努力,做上了一位小有名气的医师的学徒。

    他在几年内表现优秀,展现出来远超常人的智慧、执着与求知欲,后来通过医师介绍,又进入了医学院就读。

    ‘冰雪’先生,非常知名。

    这是切莉·克洛伊为了治疗而聘请的医生——她的‘耳鸣’症状越来越严重,甚至现在困扰她的已经不是单纯的耳鸣,而是幻听。

    她哪怕走在外面,去酒会沙龙,哪怕和谁谈话…

    都仿佛能听见来自脑内刺耳的剐蹭声。

    她在信里告诉罗兰,经由史诺多日治疗,她确实有所好转。虽然夜里仍能听见烦人的动静,可至少在白日,能安安生生的,干自己想干的事。

    信尾她还特别注明:

    她将罗兰介绍给了爱德华·史诺,并说如若他伤势不妥,可以差人到克洛伊宅邸寻她。

    届时,她会让他为罗兰治疗。

    总而言之,一切向好。

    罗兰也慢慢恢复着。

    有趣的是,在养病的某天,日常送饭的老修女不见了。

    取代她的是一位挎着蓝皮小口袋的年轻姑娘。

    年轻的修女?

    罗兰不清楚。

    因为她穿的不像修女。

    不是说衣着有什么大的变化,而是那身僵板的袍子在她身上有些不太‘搭调’。

    她有着一双湖蓝色的眼睛,灰发从帽子里流出来,落在胸口,微微向内扣卷。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时,先探了个头,发现罗兰正寻着吱呀声扭过身。

    于是。

    “您就是柯林斯先生吗?”

    她小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