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时的雪茄供应算吗?”
罗兰开了个玩笑。
兰道夫的确和他谈了‘赞助’——即每周付给罗兰一些金镑。
他要做的也并不多:时常登门,打着探望兰道夫的旗号扩大影响,实则去探望贝翠丝就行。
除此之外,在其他社交场合也需要对贝翠丝多加照顾。
罗兰答应,但拒绝了‘赞助’。
有些行为可以出自友谊,收了钱就变成束缚。
“以前给人缝手套的时候,每周只有五六个便士。”罗兰不加掩饰的对切莉说出了自己的过去。“显然审判庭每周一镑的酬劳足够我用。”
“甚至远远超出。”
切莉·克洛伊翻了个极为生动的白眼。
避着其他人。
“钱永远不够用,亲爱的。”
“永远都不够用。”
她摇晃扇子,将它往上方斜着推了推。
一些观察这边,正准备过来的男士停住了脚步,转而换了目标,和其他人攀谈起来。
“不过,你没收钱,倒是聪明。”
她好像很高兴罗兰的做法。
在她看来,当然是离泰勒家越远越好。
“我在艺术协会那边有些关系。”
切莉收了收下巴,低声道,“伊莱特艺术协会,你可能没听说过。罗兰,你需要攒上点钱,到时候,我会帮你‘运作’一部小说或诗歌,再想办法让它到剧院打响。”
“有了钱,有了荣誉,你自己就能‘运作’更多的小说和诗歌。当然,我看你也有这个本事,如果运气够好,走的够顺利,没准你还能拥有一枚荣誉勋章…”
“想要一辆烫金徽章、装了静音轴的私人马车吗?”
“想住到这边来吗?”
切莉·克洛伊仿佛私下早已斟酌了无数遍,说起这些不是一般的流畅。
“…等你有了地位,”她暗示罗兰刚刚那些打过招呼的、优雅又漂亮的女人,“那些人才会真正和你打招呼,而不是借着和我打招呼的时机,瞧你一眼而已。”
她翻着手,欣赏自己涂过油彩的指甲:“情人确实无所谓。可罗兰,你难道想找一个卖鸡蛋的女儿做妻子吗?执行官的未来…你坚信自己能做到那审判长的位置?”
当然,伊妮德也是切莉·克洛伊鄙夷链条上的一环。
“…就算成了审判长,充其量多些对你鞠躬的人。”她说,“你什么时候见过酒会邀请她了?她有什么地位?谁会真的尊重她?”
看来切莉·克洛伊一点都没放弃让罗兰脱离审判庭的想法。
“当然了,那不够风光,又危险又落魄。除了小戏法,有什么可让人喜欢的?”她眯起眼睛,身体稍稍前倾。借机钻进罗兰鼻子里的气味,暗喻着某种诱惑:
“有些女人也会‘小戏法’。而且,绝对比你见过的有意思的多,也舒坦的多。”
「我感觉她在说不符合自己身份和场面的下流话。」
罗兰憋着笑,仿佛听不懂。
切莉撇他一眼,轻哼,“少装相了,柯林斯‘先生’。男人是这样,到了一定年纪,对女人都无师自通。哪怕从小圈在牢里没见过世面的男孩,当他到了十四岁,看见女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哦,你应该没骑过马吧?”
「年龄说大了。」
-得了吧你。
或许也感觉自己讲的太过露骨,女人借故咳嗽了一声,语气忽变得十分认真:“罗兰·柯林斯,你相信我吗?”
“我不会伤害你。”
欢快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罗兰停顿片刻,摩挲着手杖,沉吟:“切莉·克洛伊夫人…”
女人纠正:“切莉。”
“好吧,切莉女士。”
“切莉。”
“切莉,切莉,好吧,”
不依不饶的样子好像又让她年轻了几岁。
罗兰没让她多等,真诚回应:“我当然信任您。坦白说,我能在这里,不都是因为您吗?”
“我对这个世界的运转方式一无所知,人也不够机灵。您给我的不仅仅是踏入圈子的机会,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不跨过那扇门就得不到的知识。”
罗兰含笑而立,缱绻的目光仿佛此时真能看到这个世界般,于灯火中穿透了切莉·克洛伊的双眸。
“是什么理由令您对一个下等人付出‘高等知识’,我想,您若乐意得到实惠,并不用提起裙子,在太阳下,当着这么多人,赤着脚,亲自走进泥潭里。”
罗兰这句话就不大适合这个场合了。
他的意思是,如果你像其他人一样贪图那些不可言说的风流事,完全可以长租一套房子,邀请我去私会——
而不是将一个生活在东区,寄养在叔叔家的愚民、瞎子、穷鬼、或许满身病的人,强行带到不符合他身份的高级场合。
这不仅不会让他感恩,反而,他还会连累着,扯下切莉·克洛伊自己那套精心维护多年的珍贵衣纱。
毫无疑问。
对于深谙游戏规则的人,对于丈夫是个贵族且同时深谙游戏规则的女人来说…
这是最愚蠢、最错误的做法。
罗兰对此也表示疑惑。
付出什么,该怎么付出,以什么方式。
真是天真无暇的人,也在济贫院活不好。
显然和切莉·克洛伊所付出的,和她能够收获的,绝对不匹配。
她玷污了自己的名誉,为了帮助罗兰,又能得到什么回报?
“我不该这么说话,是不是?”
罗兰补了一句。
切莉看着面前自若的美少年,没好气地反身领他向人更少的地方去。
等到了某个角落,才合起折扇,轻轻敲了罗兰肩膀一下。
“太直白了!罗兰!除了在女人的被子里,你以后到哪都不能这么直来直去!”
她翻了翻眼睛,想起刚刚他认真又气势逼人的模样,又有点想笑,“…如果我弟弟还活着,也应该像你这么大。”
她忽然垂下眼睛,悲伤而平静。
“在我小的时候。”
“我哥哥经常偷我的首饰出去卖钱,你知道吗?罗兰,你上次和我弟弟一样…”
把姐姐的首饰盒藏起来。
真…
熟悉。
曾唯一对自己好的人,为什么不能活下去呢?
“弟弟…”罗兰咀嚼着这个词,不知该问不该问。
还犹豫间,切莉便自言自语似的告诉了他。
“他从楼梯上摔下来,昏迷了三天,再也没醒。”
切莉叹了口气,想伸手去摸罗兰的头,扫了下周围,想了想,还是用扇子头推了下他的肩膀。
“以后不许对淑女说那些话,知道吗?”
罗兰笑着称是,又问:“所以,您对我如此,只因为弟弟…”
“是啊,是啊,就因为你像我弟弟,罗兰·柯林斯。所以我才对你格外好。你为什么总像个怕被人伤害的、躲在草丛里的动物一样小心翼翼呢?”
切莉眨眨眼,仿佛看穿了罗兰此时所想:“女人的爱恨通常都在一瞬间发生。你要学的还很多,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