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佛里特大街认识个男孩。”
客厅安静了半分钟后,罗兰开口。
“我知道,你说的是镇守。”费南德斯对罗兰的这段经历一清二楚:“相较这位夫人,我们对东区的行事方式稍有不同——你不会认为,他们有什么高层次的社交吧。”
“对付那些一有机会就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缺少知识的蠢人,监察局的秃鹫们的确是个好榜样。”
“一户连吃喝都要节省的,谈不上需要镇守。”
“与其浪费闲置,我不认为监察局的警探或顾问做的有什么问题。”
“真挑刺的话,或许他们留下的钱少了点。”
“就这样,罗兰。”
费南德斯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异种是人类之敌哦。」
-你又要说什么。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把那只妖精杀了?」
-我没这个打算,也没这個能耐。
「‘一个被异种接近、选择、甚至回应的人,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看来傻大个说得没错。」
-妮娜小姐告诉过我:用自己的脑袋思考。
「你思考的结果就是:包庇一只妖精?」
-我从来没见过妖精。
「死瞎子。」
「那…其他异种呢?你怎么打算的?」
「像对待那只妖精一样,视而不见?」
「还是履行执行官的责任,消灭它们?」
「或者,杀了凶残的,放过友善的?」
罗兰有些狐疑。
-伱好像很关心我对异种的态度。
「…随便聊聊。」
罗兰摸了摸枪柄,收拢乱飞的思绪,静等着时间到来。
在钟摆摇过第一千二百次后…
当然,不是他非要数的。
「一千一百九十七…」
「一千一百九十八…」
「一千一百九十九…」
-扳手,我的头好疼。
「嘘。」
就在座钟敲响时分,一环接一环的波纹也自窗外迅速扩散,闯进了屋内。
罗兰听到了。
敲门声。
很轻很轻地敲门声,是位有礼貌的登门者。
叩叩——
它还特意停顿了片刻,仿佛在门外拎着礼物平复呼吸,整理着装。
稍后。
叩叩——
又敲了两下。
费南德斯迅速起身,来到长廊尽头,拔枪对准了大门。
咔哒——
钟摆悬于半空,摇上左侧后下坠。
咔哒——
钟摆悬与半空,摇上右侧后又下坠。
再也不会安静了。
叩叩叩!
敲击声变得急促起来。
然后…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费南德斯面不改色,平举手臂,枪口仍准准对着那扇被敲响的木门,同时脚下挪动,侧身,慢慢撩开窗帘。
他看见了。
那是一个瘦高的、将近十英尺的细长人影:
它带着某种类似骨骼质地的白色面具,面具上空无一物。
四肢纤长,指甲大概有四、五英寸,尖锐。
它像一张飓风中的布,或飘忽不定的影子,细长而锋利,在夜色下翩翩起舞。
仙德尔来到窗边,和罗兰并肩,忽地垂臂握住了他的手,十分用力捏了一下。
“用「秘」去观察,柯林斯,尽你所能。”
“我们会保护你的。”
“不要害怕。”
“执行官可以阴险狡诈、冷酷、恶毒。”
“唯独不能怯懦。”
在费南德斯赞赏的眼神里,罗兰咬着牙,感激地回握了一下。
作为队长来说,他很乐于见到队员这样的行为。
罗兰、仙德尔、费南德斯,不出意外,他们三个要在一块出生入死很久。
苍白的文字陡然从窗帘上划下来,占据了罗兰视线最中间的位置。
「我怎么没感觉你害怕?」
-我真在害怕。
「放屁。」
-适当接受她人的帮助有助于加深彼此之间的友谊。
-还有,我真该把你这个偷窥狂屏蔽了。
就在罗兰和扳手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凯特·帕塞蒂也在仆人的簇拥下从二楼探出了头。
“帕塞蒂夫人,您还不能下来。”
仙德尔很快发现了她。
当然,正如此前罗兰无果的交涉一样,对方也绝不会听一个年轻姑娘的话。
“我要亲眼看。”
女主人在此时此刻倒展现出了相当惊人的勇气。
她推开仆人,只留了那位年纪更大的女仆在身旁扶着,陪她来到窗前。
往外瞄了一眼。
下一秒,她立即捂上嘴,低呼出声:
“它在干什么?!”
是啊。
它在干什么呢?
月色下的黑色影子,竟然当着众人…
跳起舞来了。
可怖细长的黑色躯干扭曲拉伸至极其诡异的角度。它双臂向外伸展,尖锐的脚爪垫起来,在原地转起了圈。
舞蹈。
它在月光下旁若无人地跳舞。
而当它转身跃起,于风中做出那些极难的动作时,一圈圈环浪也从它脚下骤生翻涌,朝别墅推了过来。
它们并没撞击在璀璨的坚壁上,反而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它。
“我从来没敢向外看过…”帕塞蒂回应了费南德斯询问的眼神,小声解释道,“谁敢激怒一个怪物?德温森先生?我,我也是今天头一次大着胆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费南德斯沉默地看了帕塞蒂半晌,缓缓转回头,继续盯着窗外的影子。
舞蹈仍在继续。
乌鸦没发来任何信号。
很好。
观测时间越长,越对他们有利。
舞蹈家继续跳着。
它越跳越热烈。
形单影只的摇曳,发出‘咔咔咔咔’的声音,长而细的躯体仿佛一株在月下扭曲绽放的黑色曼陀罗。
旋转。
再旋转。
它幅度越来越大,步子越来越快。
罗兰感觉皮肤上传来一丝热意。
应该…
是有人聚拢木柴,点燃了篝火。
是有人咬掉了瓶塞,把酒瓶粗鲁地杵到他的嘴里,看酒液撒了一襟,哈哈大笑。
是有人肆意地挥手,在哄笑和推搡中走向篝火。
他留下了影子,然后,手舞足蹈、作怪似地跳了起来。
人们围成圈,席地而坐,拍起手,唱起歌。
文明渐渐远去。
原始而野性的生命们满面通红,将各地的常俗尽数抛却,伴随着火灼木柴的噼啪声与歌声,沸腾的不止血液,还有男人女人身上的汗水,手里挥舞的瓶中酒液。
他们得意地勾肩搭背,有人吐着烟圈,有人被其他人推上舞台,加入了舞蹈。
渐渐…
越来越多人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