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熟门熟路。

    但这次出行比起往常更要‘臃肿’些：除了兰道夫和罗兰外，还搭上了两个不该一同上车的人。

    特丽莎，以及扳手口中发育过快的姑娘：贝翠丝·泰勒。

    （巴顿没算在内。）

    兰道夫告诉罗兰，他有些不好的预感，希望能让自己的妹妹见见父亲，以免真的留下什么遗憾——特丽莎则是为了照顾贝翠丝。

    罗兰问兰道夫为什么不带上勃朗特小姐。

    兰道夫让他滚蛋。

    票买在了第三日下午，最高档的车厢。

    罗兰提前向费南德斯请了假，还和仙德尔打听了卡文迪什这个姓氏。

    据说，这家族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倒霉蛋。

    除了二女儿乔瑟琳·卡文迪什嫁给泰勒后病逝外，大儿子阿兰·卡文迪什也在某年生日当天喝多了酒，夜里醉醺醺起床，一头栽进粪桶里。

    等晨间仆人敲门不应后，才在桶子里挖出了自己那个早就僵的像石块一样，吃饱喝足的主人。

    三女儿，贝瑟尼·卡文迪什倒没染上什么灾病，嫁给了当地有名的富豪，约翰·朗·霍尔丹——而随后几年，他们在生意场上屡战屡败，屡败屡作。

    很快就败落了。

    就像兰道夫没有言明的话。

    这位贝瑟尼姨妈如此照顾贝罗斯·泰勒，声称为了感情不愿让这可怜的老人回到空气混浊的伦敦…

    实际上，把他强留在布莱顿，绝大部分原因是希望小泰勒看在情分上照顾她丈夫、儿子们的生意。

    最后，就是卡文迪什家最小的孩子，四儿子：杰夫·卡文迪什。

    仙德尔讲不出什么，还是兰道夫在马车上给罗兰详细描述了一番这‘大人物’的所作所为。

    杰夫·卡文迪什，看姓氏就知道，这是卡文迪什家族唯一正统的男性继承人了——大哥离开的不体面，远亲又虎视眈眈。在父亲死后，他很快接手了家族产业：

    已经被糟蹋的不剩什么的产业。

    一艘破船，几个合同和一丁点股份，四五块在穷人看来收入较为可观的土地。

    他坦然接受卡文迪什家族败落的事实，并很快和狐朋狗友们捣鼓起了人口的生意——由于卡文迪什上一代在波尔蒂港留下的人情还算充裕，一时间，杰夫先生的小买卖做的还算有滋有味。

    然而。

    几年后，苏格兰场改革。

    再没有人敢冒着大风险帮一个早就败落的姓氏。

    他改了行，做起女人的生意来：港口必然有船，那么，就一定有船工和水手。他笼了一批姑娘在手里，和一些船长有合作，一个人4先令，前提是要管吃喝，能睡水手们的吊床。

    期间随你怎么折腾。

    这生意说不上好赖，倒是比跨洋贸易要安全——杰夫·卡文迪什唯一聪明的地方就是，自有了海难，至今都不再碰这生意了。

    但再往后，这点赚头渐渐不够他花销。

    于是，才有了兰道夫的‘帮忙’——

    他授权了卡文迪什家族（贝瑟尼也有），让他们能在波尔蒂港开设「金烟雾」，再加上土地和一些小股份，这些收益足够杰夫·卡文迪什娶妻生子，过得比九成九的人都要好。

    兰道夫告诉罗兰，他计算过杰夫·卡文迪什的收入。

    即便他躺着什么都不干，那些自己滚到口袋里的金镑，都足够他每天找上十个姑娘——哪怕他那玩意儿是铁做的，否则在锈断前，金镑都花不完。

    接着，就来到好笑的地方了。

    按理说，泰勒帮了他，帮了卡文迪什家族，理应得到回报——赞美，以及每个节日的来信和随信的、表达感激的小礼物。

    没有。

    不仅没有，他还用掺了铜的黄金作为支付兰道夫的货款。

    “那个小混混年轻时就这样。我父亲几年前还健康时就提醒过我。”

    兰道夫冷笑。

    贝罗斯·泰勒曾和杰夫·卡文迪什打过交道，早清楚他私底下有着一门不算违法的生意：利用一些廉价金属，裹造成栩如黄金的饰品贩卖。

    如果你清楚这不是黄金，价格是一种；如果你不清楚，价格就是另一种。

    至于售出后产生的任何问题…

    兰道夫警告过他，也曾想过彻底和这家人断绝关系。

    可考虑到自己与父亲的名声——泰勒还未发迹前，卡文迪什嫁出了二女儿，并不吝给予帮助。

    到了今天，卡文迪什落魄，泰勒却熟视无睹。

    显然不能这么干。

    倘若真有好事者，泰勒这个姓氏就会出现在报纸上。

    ——为了追求勃朗特，兰道夫也专门下功夫了解了一番这些摆弄笔头的评论家们。

    结果就是，可能性非常大。

    火车启动前，特丽莎安排好了这段旅程的一切所需。

    茶，饼干，面包，切好的熏肉。

    防止颠簸的软枕，驱散包厢里杂味的香薰，给先生和小姐用来松脚的软底室内鞋，小方毯。

    用来装饰的鲜花，两本‘合乎道德’的故事书，兰道夫可能会用到的文件，暖手的碟炉，皮包里的砖型计算器，两瓶助眠的药，两顶款式略有不同的礼帽…

    罗兰一度劝说兰道夫，是否该多带几个仆人，为特丽莎分担。

    然而老女仆却这样回答：

    “这点东西用不着其他人了，柯林斯先生。我只抱怨没有提早和我讲，否则，也不会如此不体面地缺三少四。我还有许多都没来得及准备…”

    罗兰：……

    在他看来，要不是拿不动，特丽莎都快要把半个卧室搬到火车上了。

    兰道夫举着镜片，埋头那堆罗兰看不懂的文件：“这没什么，也花不了几个子儿。到了站，卡文迪什家的仆人会来接——力气和人手永远不是一个下人该考虑的问题。”

    一旁的特丽莎欣然点头，话里话外暗示罗兰，凡是亲力亲为并不能证明什么。

    有时，能够让仆人忙起来才是一位绅士真正的教养——否则他们拿着工资，却享受着老爷的生活，早晚会毁了自己。

    “你在责怪我帮你提了一只皮箱。”

    特丽莎满脸假笑：“我担心累着您。”

    罗兰借托腮的动作，掩住嘴，故意小声朝身边的贝翠丝：“家里的特丽莎和外面的特丽莎完全不一样，贝蒂，她们可能是双胞胎。”

    贝翠丝惊圆了眼：“真的？”

    “真的，”罗兰点头：“另一个特丽莎在家里照顾你的小画笔，但说不准她能不能照顾好…”

    贝翠丝听完，立刻扭过脑袋，睁大水汪汪的眼睛恳求老女仆。

    “我要回家。”

    特丽莎：……

    罗兰·柯林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