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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591 克劳迪娅·哈扬·卡文迪什
    无论冬季还是夏日,给人冷或热的风,这里永远沐浴阳光——如果非要套用《伊甸经》里面的圣言,兰道夫甚至觉得,这里比羊皮卷上的血墨描述的更像天堂。

    “‘饮不完的美酒,欢歌与快乐。祂愿意祂的孩子来身边,儿童吹着号角’…上面可没说怎么个吹法。”兰道夫半捋着袖子,像个搬货工一样戴了顶鼠灰色格纹呢帽,同样颜色的马甲、夹挎着棕色布裤的背带衬衫。

    罗兰和他的打扮类似。

    只是临出来的时候被贝翠丝逮住,用热透了的小铁圈把发帘烫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卷,黑发梳了个乱糟糟的马尾——照伦敦先生们讲,就是‘你怎么敢这样’的打扮。

    只是他皮肤好的吓人,总给兰道夫一种死了十几天的尸体吞了点燃的蜡烛后悄悄上街的感觉。

    在兰道夫另一侧,是位年纪不大的姑娘。

    她穿了一套密不透风的过踝裙,布料比白金汉宫里的窗帘还要厚,脖子上系着丝巾,头顶是一顶庞大的、缀着丝带、水果、人造花和一整只标本鸟的浅蓝色宽边帽。

    三个人在街上走,完全不像活在同一个季节、同一个世界的人物——两位先生似乎正要护送一件昂贵的人与自然标本去某个地方。

    这就是许多路人的看法。

    不过他们也不奇怪。布莱顿的‘度假’港时有这样的人,即便自己被热的像块切开后肉汁鲜美的牛排,也里里外外裹得严实可靠,以免让这些穷鬼们看去一眼。

    哪怕一眼,就要亏出半个世纪的尊严。

    这时候,街上某个处在同一阶级的群体会自发性的结团,边瞟着‘老爷’和‘夫人’,边低声嘲笑他们,开一些不大上的了台面的笑话。

    譬如闷久了的,比如猫能做到的,人只有让另一人帮忙…

    ——如果你观察猫,就发现它们的确‘得天独厚’。

    独来独往的动物果真不用求人,对不对?

    总而言之,兰道夫只是应酬性质的陪这姑娘上了街,为能缩短这愚蠢的‘约会’,他还特意不合规矩地叫上了罗兰。

    顺便。

    姑娘的名字是:

    克劳迪娅·哈扬·卡文迪什。

    这位眼窝深陷,有着浓密睫毛、最纯正赭石色发与眼的姑娘,是卡文迪什家四子:杰夫·卡文迪什最小的女儿。

    “也是最杰出的一个。”

    丝毫不觉热意的姑娘微微扬起下巴。

    她永远用帽檐抵着阴影,只将鼻尖下的部分露在日光下,让晃人的光线照出她那饱满的双唇和略显突出、已经褪去童肉轮廓分明的下巴。

    如果身边的人愿意失礼,她也不介意对方稍稍撇一眼自己丝巾下的雪白脖颈——有些隐在皮下的绿色纹路仿如鲜血流淌。

    兰道夫没这个兴趣。

    “是啊,卡文迪什小姐,您当然是最杰出的一个。”之前话题谈到杰夫·卡文迪什和他那一大堆孩子,必然也就谈到了这些哥哥姐姐们的事业、人生,结交的朋友以及最重要的——出身。

    在这一点上,她们差距最大。

    克劳迪娅·哈扬·卡文迪什小姐的母亲,是杰夫·卡文迪什真正的妻子。

    她是有‘牌照’的姑娘,也是卡文迪什家族目前唯一一个能感知到「神秘」的直系血脉。

    这就不简单了。

    (虽然罗兰觉着她大热天能顶个鸟笼和水果树出来更不简单。)

    “毋庸置疑,泰勒先生。我和您的结合是当下最好的选择——我们彼此都最好的选择。您有点小计谋,脑袋灵巧,也许继承了卡文迪什血脉中的一些…我不能这样侮辱您,但我得实话实说。”

    她停顿了一下。

    “一些格外‘幸运’的部分。而我…我则继承了真正的‘力量’——卡文迪什真正该拥有的,能够役使雷霆、火焰,远超凡人想象的力量。”

    “我的眼睛看见了活人,也看见了死人。能瞧见他们的魂魄,也将阅读腐朽,逆转永不回头的时间…”

    “我们这群人,早晚都拥有这样的力量。”

    她骄傲自己的身份,和那些孤独的,没有仆人就缺乏保护的娇弱女孩不同,她坦然行走在满是汗味和咸腥的街道上,无视着周围种种善或不善的目光,仿佛商场上的老客,面对兰道夫侃侃而谈。

    她心里的骄傲如同海啸一样不可悖逆,只教人瑟缩聆听,而后顶礼膜拜。

    这是他们能做的全部。

    也是克劳迪娅·哈扬·卡文迪什希望见到的全部。

    ——虽然她连身边有个仪式者都没发现。

    她好像丝毫没有怀疑,为什么明明泰勒家年轻的主人有着贴身仪式者保护,却反常到上街没有带着他。

    概因这片土地属于卡文迪什?

    至少在她的认知里,这土地如今仍然是。

    “仪式者?”

    兰道夫挑了下眉毛。

    此时的商人先生正举着一小包油纸叠好的薯条袋,罗兰则捧着纸碗,里面装满了当地最热门的甜汁牡蛎。

    哈扬小姐有些嫌弃这两个人边走边吃,弄的指头上满是油水的下等行为,可看在…看在…

    她还是忍受下来了。

    并得体的拒绝了那位金眼先生的邀请。

    “谢谢,我不太习惯在街上用这样的姿态…是的,泰勒先生,仪式者。我想您也听过这神奇的名字,见识过仪式者的厉害——您那位仆人是几环?”

    “让我听听,泰勒家的仪式者究竟走了多远。”

    兰道夫嘬了嘬拇指和食指,顺势抹在罗兰的下摆上,把薯条袋换了个手拿:“四环,卡文迪什小姐。”

    “叫我哈扬,或者克劳迪娅。”

    “好吧,哈扬小姐。巴顿是四环——不过,我不能告诉你他踏在哪一条道路上…仪式者都有这样的默契,是不是?”

    哈扬没急着开口,从深蓝色的方包里拿出一条格纹手绢递给兰道夫——这只细手戴着薄织手套,能瞧见那原色的、修剪整齐的椭圆形指甲。

    她就这样把手绢递给身旁的男人,动作自然而优雅。

    同时,这短暂的数秒却又让人无法忽视其中的教育、训练和习惯,在顷刻间展露的风度里包含着背后多少令人着迷的有形或无形的渴望。

    至少在布莱顿的波尔蒂港可以这样说。

    到了伦敦…

    就不值一提了。

    兰道夫受邀的宴会上,哪怕一个仆人都点评两句关于礼节和仪态方面的好赖。

    更别提那些真正值得尊重的大人物,那些脚尖要踏在每日晨露追逐过的花瓣上的贵妇们。

    但他没扫兴,欠了欠身接过手绢,轻声道谢。

    这让哈扬小姐更加满意了。

    满意他的礼貌,满意自己的礼仪——罗兰看,她倒是更满意自己。

    他和兰道夫似乎是两面没有五官的镜子,这一路走来,仿佛只照出了一个人的风仪,让她一路感叹万物之父因巧合幸造了自己,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