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简单的一件事。
倘若真是他的母亲,乔瑟琳·卡文迪什干了这么不体面的事,转移了自己母族的好运——这些年来,贝瑟尼·卡文迪什,杰夫·卡文迪什,为什么半句话都不敢讲?
倘若真是泰勒家的错…
以兰道夫对这几个人的了解,他们早要吹着喇叭敲着鼓,大老远从波尔蒂来伦敦,堵住泰勒的宅门,好好‘宣扬’一番——没有十万镑,可绝不闭嘴。
然而…有吗?
没有。
这就证明,哈扬在胡扯。
“…至少,你应该清楚,卡文迪什家族这些年的投资。”哈扬深深吸了口气:“我们在生意上没有成功过,这不全因为能力。”
兰道夫恰时接话:“这个‘全’用的很好,哈扬小姐。”
哈扬:……
“有一股力量阻止我们成功,或者说,我们‘成功’的可能,已经被那仪式转嫁给了泰勒。这一点,你承认吗?”
兰道夫耸耸肩:“说不定你们这几年运气不好,没准过些年就好起来了?”
哈扬没有办法,只得‘拿出’真正的证据。
“当我和乔瑟琳·卡文迪什一样,成为仪式者后,花费了几年破解她留下的文字和记录…”女人说:“我发现了一个特别的仪式。”
哈扬说。
那是一个名为「好运」的仪式。
施术者需要借拥有自己和对方血脉的孩子,通过‘它’作为桥梁,转移另一半血脉中的‘运势’——简单来说:
倘若乔瑟琳·卡文迪什想要夺走贝罗斯·泰勒的好运,那么,她就要和他有个孩子。
这孩子拥有双方的血脉,可以被视作‘桥梁’。
运势将通过它来相互转移。
A和B不相干,但作为两者子嗣的(AB)可以成为桥梁。
正是如此,贝瑟尼·卡文迪什才如此迫切撮合他和哈扬的婚事——兰道夫忽然发现,整件事是说得通的。
“所以,你想和我生孩子,为了收回卡文迪什失去的…我叫它什么?好运?”
哈扬微微颔首:“这关乎我的神秘之路,泰勒先生。卡文迪什并非贪得无厌——至少对于我来说,俗世的权柄比不上另一个世界对我的吸引力…我只要拿回卡文迪什家族失去的,并不需要泰勒付出更多。”
“我们彼此都该回到命运最初的轨道上。”
她越说越兴奋,也终于让兰道夫弄懂了这言语中骄傲的来由。
泰勒的成功全仗卡文迪什家族的贡献。
兰道夫都能猜到,这件事倘若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会多么的不满和傲慢。
“可还是没有证据,哈扬小姐。我不能听你随便讲上几句,就亲自踏入一个未知的仪式里——我并非仪式者,可也多少清楚你们的手段。”
兰道夫向后靠了靠,阴影在他脸上不断扩大。
“更何况,即便这件事是真的…我又为什么要听你的呢?哈扬小姐,我是个商人。”
因为我是「大漩涡」的仪式者,我的导师是四环,因为我背靠卡文迪什、霍尔丹以及多数波尔蒂港的商业豪族,因为…
这些哈扬准备好的‘因为’,都在她的导师匆匆离去后,被汗液淋软,流进脖子和沟壑里,闷腐成一股无所作为的恼人腥酸。
她将视线从兰道夫脸上抽出来,挥向一旁捋‘羊’的青年。
“…柯林斯先生。”
“哈扬小姐?”
“我想您可以说一句公道话。无论这个仪式因为什么而启动,都是父辈留下的愚蠢。作为一名成功踏上神秘之路的仪式者,您更该理解我的艰难…”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
哈扬的确是个美人,此时此刻,脸上也有着不可动摇的决心。
她不能因为这个愚蠢的仪式失去璀璨的未来。
至于…
公道话?
罗兰忽然发现,那从来模糊的轮廓在灯光中逐渐变得清晰。
她像一枚棕玛瑙反射出高贵明亮的光,而光辉也不短扩大她的面容,在她脚下凝聚成一阶又一阶的长梯,托举着冷酷的圣女步入泥泞,由俯视转成平视,最后,变成了亲昵的低语。
她给罗兰展示了自己的另一面,让人惊愕的另一面,仿佛此前的傲慢只是一种迷惑贫苦下等生物的幻想,藏在壳子里的,才是那真正的、温柔夺目的灵魂。
巨大的棕宝石扣针扣住她颈项上的衬领,就像她的双眸一样,也因真诚而闪亮。
“您想让我说什么‘公道话’呢,哈扬小姐。”
克劳迪娅·哈扬·卡文迪什像一具活过来的雕像,变得那么的柔软、容易接近。
她看罗兰,就像一个妓女看色鬼、看瓢客,终于把自己放在了同等水平的位置上。
甚至,罗兰从她的话音里听出了一丝如烟似雾袅袅而来的‘谦卑’。
“我们都是仪式者,柯林斯先生。我们才是同一类人。”
她果然这样看待罗兰。
而对于兰道夫,则又是另一个‘物种’——是否是仪式者,在哈扬眼里,大有不同。
“我尊重强者,也尊重强大的每一部分。您看,我的所有依仗都告诉我它们实在无能为力——那么,您能不能说句公道话。这些年来,卡文迪什受了许多苦难,即便我的父亲、我的姑姑不那么招人喜欢…”
哈扬瞥了眼默默点头的兰道夫。
“…可我们身上留着相同的血。就像兰道夫·泰勒先生总向我那愚蠢的父亲伸出援手一样…”
“我希望能够解决这个麻烦,让我们互不相欠,直面彼此真正的命运——难道这一点,我错了吗?”
她对罗兰讲完,又转向兰道夫。
“您是个商人,就让我用商人的话来讲。兰道夫·泰勒,我可以付出一件奇物,并告诉您一个有关您血脉的秘密——卡文迪什已经失败了,落入您的陷阱。难道您真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姑姑和舅舅万劫不复?”
兰道夫点着下巴,一脸玩味。
这女人还算没有蠢到极致。
“泰勒已经不再需要‘运势’了。而卡文迪什不同。您付出了一件不必须的,得到了奇物和秘密——看在我们姓氏的份上,泰勒先生,看在我们姓氏和血脉的份上。”
这女人的作风完全符合她所在派系的理念。
不过罗兰还是有个疑惑。
‘运气’或者‘运势’、‘好运’在目视神秘的仪式者眼里,并不算太‘虚无缥缈’——它们同「影响」一样,是可以被用来举行某些仪式,进行献祭…
可是。
‘转移’运势?
想一下。
好好想一下。
这种可怕到让人不寒而栗且破格的仪式,真的会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