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当晚便举行龙门宴,各方面仓促至极,菜少,只有酒管够。
姬无殇只是勉励了新科进士们几句,领了三巡酒后,便施施然离去。姜云逸这个座师可是倒了大霉。
经过两轮地狱洗礼的新科进士们也都放下了心中的节操,纷纷来祝酒,直接给他灌得不省人事。
八月初三,姜云逸宿醉未醒,相府难得轻松了三日。
朝廷再次放榜,殿试时都已心中有数,但仍值得欢庆一番,毕竟这次算是彻底尘埃落定了。
八月初四,大周日报发行,公报最终结果,并简要报道了殿试基本程序。并且,还加版印上了殿试前十的北伐檄文,剩下五百多檄文也都全部贴到了考场龙门外,供人瞻仰。
六百名新科进士各个羞愤欲绝,却又有苦说不出,简直无颜见江东父老。
姬无殇心情不错,姜云逸虽然越来越讨嫌,但办事还是很熨帖的。
你看,全天下最杰出的士子都坚定地支持朕北伐,那些杂音肯定是因为朕没取中他们才借题发挥。
这还不算,还定下了下届科举拟定于戊戌年秋举行。尽速给落榜士子新的希望是至关紧要的。
落榜的士子拿着报纸热泪盈眶,那血手屠夫总归没彻底抛弃他们。不过细细读完报纸,又是哀声一片。
报纸上明言,未来科举将考察得更深入、分科更细致,新大纲将于十月发布。还顺带预告了戊戌科举丛书将于来年三月开始全国发售,至少郡城有售,自愿购买。
啥是丛书?
士子们咀嚼着这个新名词,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八月初四这天,新科进士骑马游街夸官。
本来挺好的一个事儿,新科进士们也兴冲冲地去了。
结果,似乎报纸署宣教丞动员得过了头,沿途各坊的婆娘们放飞了自我,差点把新科郎君们拖回家。
“我摸了三个小郎君的小手,那个嫩哟,一掐出水!”
“我拍了状元郎屁股!”
“我弹了好几个郎君雀雀!”
妇人们嘻嘻哈哈互相吹嘘自己的辉煌战绩。
游街被迫提前结束,新科进士们各个衣衫不整,极其狼狈,仿佛遭遇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蹂躏,可这哑巴亏也只能往肚里咽了。
姜云逸那个血手屠夫鼓捣的这场科举,从头坑到尾,新科进士们简直欲仙欲死。
姜某人一边呕吐,一边表示这事儿纯粹是误会。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嘛,都没有经验,下次有关部门一定维持好秩序,保护好新科进士身心健康。
八月初五,姜云逸终于恢复如常,来到相府。
“明相,潜龙卫密报,吴郡几大豪族合伙私自造纸,还办了一份东吴日报。”
一来就听到这等坏消息,姜云逸却神色如常地沉吟了一下,忽地问到:“广陵郡守是何许人也?”
荆无病心中不明所以,但仍神色如常地道:“赵广仁,赵国公族兄,曾任太常寺卿。”
姜云逸微微颔首,又问道:“比王振东如何?”
荆无病差点没绷住,王振东也曾任九卿,外放东郡守,刚因水灾被贬为庶民。明相这是又动了换人的心思?当即小心地道:
“明相,广陵郡不仅是上上之郡,还是遏制江东势力北上的重要所在,兴安(哀帝年号)以来,历来由陛下钦点能臣担任。”
姜云逸微微松了口气,这赵广仁应该是有些本事的,所以才能被皇帝委以重任。压制江东集团是皇帝与世家少有的能尿到一个壶里的大事。他略一斟酌,当即吩咐道:
“行文吴郡郡守,重申陛下禁令,勒令其立刻查封造纸坊和东吴日报,所有资产没收充公,惩戒相关责任人。
大周日报从下一期开始,在头版固定位置登载陛下颁布的造纸和报纸禁令,并承诺适当时候会放开管制。”
荆无病立刻提醒道:“明相,吴郡郡守严东吴出身丹阳严氏,曾在各处担任郡守长达二十年。”
姜云逸微微颔首,并不言语。
荆无病不再多言,这只是第一回合,且看严东吴如何复命吧。
“江东乃天下繁华之地,人在那里待久了,确实容易堕落。”
听到明相忽地说了这样一句,荆无病微微一愣,旋即心下一惊。
姜云逸似是莫名其妙感慨了一句,便继续吩咐道:“调阅江东所有千石以上官员的详细履历来,顺便喊无缺和长安来。”
荆无病神色凝重地退出丞相公廨,立刻去了潜龙卫。
很快,潜龙卫发出密令,调扬州卫统领返洛,徐州卫统领南下扬州,洛都差遣人员补上徐州卫的缺。
造纸和办报这等事,肯定要筹备一阵子的,东吴日报都出来了才报上来,明显是失职。
“明相。”
卫无缺来到丞相公廨,恭敬作揖行礼后站定。
姜云逸抬起头,从桌上翻捡出一张麻纸,递给他道:“按照这个章程,架构调整相府各职司。官员规模控制在六十人左右,吏员三四倍。官员只能从现有朝廷官员中招募,且新科进士要占一半以上。
自今往后,除陛下直接施恩拔擢外,朝廷官员只有科举一个入口。这条规矩,先从朝官开始执行,逐渐落实到地方上去。”
卫无缺赶紧接过麻纸,斟酌着道:“明相,朝廷各府寺规模最小的都有官吏千余人。”
扩编后的相府官吏至多四百,算上等额帮闲(吏员候补)都不过千。
姜云逸淡然道:“够用就行,总要给后来者留些余地。这世上的矛盾大多都肇始于前人堵死后来者的路,逼得后来者只剩下造反一途。”
听到明相连虎狼之词都掏出来了,卫无缺不敢再多言,再次行礼后退了出去。
走出丞相公廨,卫无缺这才有空仔细扫视明相制定的相府架构,当即眼皮狂跳。
东曹掾:卫无缺
西曹掾:卫无缺兼领。
“哟?这么激动?升官了?”
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不用看也知道谁来了。
卫无缺赶紧压下思绪,抱拳微微一礼:“自在丞。”
张自在随意地抱拳还礼,便好奇地凑过来,就要抢他手中的麻纸。卫无缺怕被撕碎,只能放任他看。
少顷,便见这家伙忽然将麻纸丢给自己,怒气冲冲就进了丞相公廨,当即心下一惊,完了,明相肯定要怪自己嘴巴不牢了。
公廨里,姜云逸隐约听到外面的动静,又见张自在怒气冲冲地进来,心中万分无奈,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地问道:“听说舅老爷给你说了门亲事,你不乐意?你都二十三了,也该娶妻生子了。”
张自在微微一滞,旋即醒悟这家伙想歪楼,怒道:“是不是因为上次那个事?”
先前张自在在报纸上揭开了兖州水灾的罪魁祸首,引发朝廷震荡,是皇帝与姜云逸一同担下了非议,保住了王振东一命,最终却是朝野全输的恶劣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