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城东,张自在家。
小两口吃过晚饭,连搂搂抱抱都顾不上,就各自写写画画。
魏无双被夫君睡服,写了几个《长安梦华录·梦碎时分》的故事,觉得有些糟心,兀自写自己的痴男怨女去了。
张自在则在攒他的文华报,虽然姜云逸说可以先放一放,但他自己却不肯,手头还有许多读书人互相攻讦的好文章呢,说啥也不能浪费了,便是洛都风云变幻快,但洛都以外的地方却感受不深呐?
报纸可都是按份数收广告费的,少发一次就是不少钱呢,今年报纸署一定要名利双收。
“少爷,老爷又来看你了。”
老五叔轻声提醒了一句,张自在倒是不意外,就是很烦。
携妻出门迎接,见礼奉茶后,父子二人各自落座。
张朝天看着儿子不耐烦的样子,没好气地道:“那小子到底想干啥?”
张自在晒然道:“爹,这不明摆着么,收编读书人。”
饶是早有判断,张朝天从儿子口中得到确证时仍忍不住牙疼,他狐疑地道:“读书人是能收买的么?他是不是疯了?再说了,有拿刀子收买人心的么?”
张自在淡然道:“爹,读书人当然无法收买,但可以收编。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关键在于能不能发现弱点?这次姜云逸肯定是瞄着读书人七寸去的,而且绝不会跟他们扯皮,肯定是速战速决,最多两三日便能见分晓。”
张朝天愈发惊疑,沉声问道:“你们今日都商议了些什么?”
张自在不假思索地道:“姜云逸明日要下坊视察民生,说是要给老百姓送温暖;叫文选司给翰林院和博物院制定编制,各下设六个研究所、百二十官位;叫宣教司明日下坊讲《长安梦华录》连环画;明日大周日报要登载投总营收和发行粮食债券的消息,还有姜云逸的一篇文章,差不多就这些吧。”
张朝天敏锐捕捉到关键,问到:“他又写了什么?”
张自在淡然道:“维护大一统人人有责的第二篇,明早您自己看吧。”
张朝天越琢磨越糊涂,这都什么跟什么?旋即,他沉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关键地方瞒着我?”
张自在淡然道:“爹,难道您当初事无巨细都告诉阿祖了么?”
张朝天沉声道:“你少给我耍嘴皮子,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如果还认我这个爹,就老实交代!”
张自在却难得严肃起来,反问道:“爹,你如果您只是好奇呢,倒也无妨。但如果您是要坏事,那就不用想了。”
张朝天面无表情地保证道:“不会告诉任何人。”
张自在简要解释了一下连环画的事情,张朝天微微色变:“那竖子竟敢故意抹黑读书人?他就不怕遭报应么?光这点手段凭什么能摆平读书人?”
张自在嘿嘿一笑:“爹,除了连环画的细节,姜云逸说,如果有人问起,就据实告知,就问他能不能看得懂?”
“竖子!竟敢如此目中无人?!”
张朝天怒发冲冠,拍案而起,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看到亲爹愤然起身往外走,张自在赶紧提醒道:“爹,听说只有咱家粮食真被烧了?我大哥这是又蠢又坏呀?您不用纠结了,赶紧换人吧,三哥五哥都行。不过您可得防着点,别叫他步了宋延年后尘。”
“闭嘴!”
……
这一夜洛都简直沸反盈天。
公侯们都抓着姜云逸麾下五大金刚旁敲侧击打探消息,然后不出意外地都遭遇了来自姜氏小儿的精神打击,血压普涨了五十。
读书人们本就对那血手屠夫耿耿于怀了许久。此次血手屠夫竟敢无差别断百家道统,没说的,必须叫他遗臭万年。
许多激进的士子还在串联,要上万人书,要求朝廷罢官削爵!
不知谁忽然揭开了科举舞弊的锅盖,指出了十几个中进士的世家草包,立刻引爆了耿耿于怀的落榜士子的情绪。
很显然,有人在推波助澜。
难得文无第一的读书人在同一问题上达成了高度共识,许多读书人互相鼓励、互相支持,喷那血手屠夫喷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一直吹水到子时都没尽兴,一副酒逢千杯知己少、只恨相见甚晚的样子。
发泄至后半夜,一个个人困马乏,却个顶个的心情舒畅,似乎姜氏小儿明日便要身败名裂了一般。
只是,他们的领袖们却是绝不乐观。
少数有识之士也看到了其间的风险,但众口一词狂喷血手屠夫的大环境下,理性的发言不仅得不到重视,还会遭到排斥。
……
次日,十月初八。
八位在洛的百家领袖直扑内阁,联名拜会(约谈)姜云逸。不少得了邀约的读书人也都跟了过来,竟是一大早便聚集了百余人,全是颇有声名的读书人。
今日必须速战速决,一定要叫那竖子死了罢黜百家之心,绝对不能由着他为所欲为,这是诸子百家的共同利益。
面对如此大的逼宫压力,便是姬无殇都扛不住的。就算是跋扈如姜云逸,也绝不敢不理睬的。
内阁尚书台郎中解文杰闻讯匆匆迎了出来,恭敬见礼后,这才接下夫子们的联名信,小心地道:
“夫子放心,此事乃一等一之大事,会按照朝廷最紧要政务标准以最快速度处理。”
被儿子颜真清搀扶着的颜行之面无表情地道:“叫姜云逸出来,今日我等必须与他当面论个清楚明白!”
面对百余双或不善、或冷漠的眼神,解文杰也是头皮阵阵发麻,苦笑道:“夫子,明相今日一早便去朝阳坊视察民生了,晚辈也是刚刚知晓,内阁其他三位相国倒是都在。”
是明相溜你们,不干俺事!
几位夫子闻言面色微变,那竖子果真直接去煽动小民了。
恰在此时,一个送报郎挑着两个沉重的报袋姗姗来迟,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边走到门口,将报袋在门口解下,扯着嗓子喊道:“今日大周日报!”
几位夫子正简单交流应对之策,刚准备去朱雀门求见储君,结果就听到这一嗓子吼。
“昨日不是刚发过大周日报了么?怎地今日还有?”
那竖子既然敢挑衅,绝对会充分利用他自己牢牢掌握的报纸。
几位夫子没有迟疑,直接上前人手一份报纸就读了起来,其他读书人也陆续上前瓜分了内阁的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