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行之细细解释了一番翰林院的四大任务,众人听得一愣一愣,感觉又被教育了一顿。
“我等专心做好翰林院的事吧,博物院肯定是那小子亲自操刀,相关各家大概也只有听从安排的份儿。”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器物之道与工匠紧密相关,大多数读书人都不愿探究,就算是在墨家道家农家里也只是居于经义的从属地位。
“夫子,我儒家在博物院无一席之地啊?这往后怕不是要式微了?”
又有读书人提出这个刻不容缓的严峻问题,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十几位儒家最顶尖的精英,各个神色凝重。
颜行之叹了口气:“我儒门的确不通器物之道,便是牵强附会,也是无源之水,不若就专心做好既有的长物。那竖子曾言,儒学是最适合作为朝廷意识形态的。”
十几位儒门精英都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此为正解。儒家的确不通器物之道,强行牵强附会只会贻笑大方,不若专心治好经典,争取在大一统意识形态体系中占据核心位置。
百家争鸣的状态维持至今,并未形成思想禁锢。是以并没有人扯什么形而上者、形而下者的迂腐之论。
博物院那三位化物学道士,在姜云逸手上已经展现出巨大的潜力,投总那些卖得极好的产业,许多都出自化物学。
“唉,真没想到,竟然是墨家得了最大好处,两院独占三个研究所。”
“农家也潜力极大,一个农学经义研究所,一个农业水利科学研究所,许夫子本身也是通晓天文的。”
众人议论了一会儿,颜行之才道:“儒家经义研究所给了四十员额,老夫举荐二十四人,诸位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明日咱们便尽速定一下。”
颜行之简要说明分配方案后,立刻有人问道:“夫子,不需要给外地同道留点么?”
颜行之叹道:“今年内那个纲要便要定稿,时间非常紧迫,必须尽速启动。外地同道便留待两院扩建下沉时再说吧。”
……
城南石炭场。
啪!啪!啪!
戒尺打在脏兮兮的小手上,疼得少年呲牙咧嘴,想躲又不敢躲,还得强忍着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叫它掉下来。
四周大批黑泥鳅一样的半大孩子一边磕炭球,一边看于先生惩戒学子,感觉特别好玩。
随着天气渐冷,石炭生意越来越火爆,打着求学名义来磕炭球的半大孩子已经近千人。
但大部分或没有定性,或没有天赋,但于先生从不强人所难,不想学也没关系,并不影响磕炭球讨生活。
今天要读书的孩子有三十多个,其中六个还是新来的。能坚持一个月的,只有三个孩子,
于先生平时非常温和,对谁都和颜悦色,从不发脾气。但教起书来却仿佛变了个人,只要在跟他求学的学生,都要求极其严格。
“昨日留的课业,为何不温习?”
虞世学惩戒完课业不合格的五个孩子,略显严厉地开始质问。
五个被责罚的孩子皆是低垂着脑袋,瑟瑟发抖。
虞世学并未继续追问,只是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如果没有排除万难也要读书的决心和毅力,如何能走通这条路?”
三十多个孩子皆是神色沉重,并无人敢言语。
虞世学从怀里取出一张麻纸,扫了一眼,说道:“十月上旬课业,陈星全甲等,奖米三升;牛二宝、冯小凡七甲三乙,奖米二升;四至十名,奖米一升,课后找陈星支取,现在开始上课。”
得到奖励的前十名孩子都双眸放光,读书不仅不要钱,读得好还有奖励?
“多谢先生厚赐!”
陈星兴奋之余,赶紧道谢,其他还处于兴奋中的孩子见状赶紧有样学样。
虞世学面无表情地道:“不必谢我,这是朝廷的粮食,尔等只要记得是朝廷供你们读的书就足够了。”
旁观的孩子原本看体罚很有意思,此刻看到书读得好的竟然还奖粮食?大多只是羡慕嫉妒恨,但也有的神色阴晴不定,开始后悔自己放弃了。
看到物质激励的孩子们,也都铆足了劲儿开始听课,个个都希望中旬能到奖励。
半个时辰后,虞世学完成授课,布置了今日的课业后,便兀自往外走。
二十多个孩子赶紧去嗑炭球,一天要卖够一百八十颗石炭球才能买到一升糙粟米,这对半大的孩子是个很重的负担,但这般能养活自己的活计却是绝无仅有的。
“世学兄真是好定力,居如此腌臜之地而波澜不惊,小弟佩服之至。”
虞世学刚抬脚往外走,迎面就进来一青年,二十出头,一袭干净白袍,与这黑乎乎的石炭场显得格格不入。
“兴平兄,别来无恙?”
来人正是丹阳士子王兴平,其父乃豫章郡南昌县令王长福,不久前刚被明相举荐担任豫章郡守,但迟迟不敢接令。
虞世学与王兴平并不熟,只在刚上洛时有过一面之缘。科举后,虞世学高中一甲,王兴平名落孙山。
科举后王兴平对他更热络了,经常来找他谈天说地。
虞世学不胜其烦,但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应付。他出身平民,家中只有数十亩薄田,科举消息传开后,正是南昌县令王长福资助了他四万钱上洛赶考,这份恩情是极重的。
二人并肩走出石炭场。
“世学兄,今日报纸看了么?”
听到王兴平问话,虞世学摇摇头:“尚未及看。”
王兴平难得严肃地道:“夫子们都入了翰林院和博物院。”
虞世学神色从容地微笑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王兴平微微一愕,旋即面带苦笑道:“这倒也是,明相出手从不落空。”
虞世学心中暗笑,洛都流行的说法是“姜氏小儿,贼不走空”。
王兴平压低声音道:“今晚吴成德在文汇楼大宴江东士子,特意叫我来务必请到世学兄。”
虞世学一直与江东士子保持距离,只对王兴平不好推脱。
虞世学故作不解地问道:“所为何事?”
王兴平无奈地道:“世学兄何必明知故问?”
虞世学沉默了一下,道:“如果太湖沉船是吴氏做的,那吴氏肯定完了,兴平兄最好与吴氏保持距离。”
王兴平面色微变,旋即警惕地环顾四周,才压低声音问道:“世学兄何出此言,朝廷的政令根本传达不到江东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