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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几家绸缪
    内阁学习会散了以后,立刻在洛都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只是各方关注的焦点不同罢了。

    明相要求央行一口气发三百万万钱的运河债券,而且还临时决定提高运河修建标准。

    最不可理解的是,洛都这里只发四十万万。

    这个数字符合上次摸底的结果,但不合逻辑。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江东和淮南可以发二百万万?他凭什么有信心能发得下去?尤其是吴郡大族都被连根拔起,上哪儿凑这许多钱去?

    淮南广陵、下邳、九江、庐江四郡,江南豫章、会稽、丹阳三郡,一共七郡之地,怎可能凑得出二百万万钱?

    黄昏。

    廷尉寺门口。

    张朝天面无表情地走出大门,来到自家马车跟前,亲随刚掀开车帘,侯爷便愣了一下,自家老七已经在车上坐着了。

    “终于想起来有事找爹了?”

    侯爷半是得意半是戏谑地问了一句,这兔崽子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来找他,肯定是有不小的麻烦。

    马车缓缓驱动。

    “爹,咱家没有皇子需要拥立,如果您不是主谋,连相国的位置也分不到,那么,您能得到什么呢?”

    张自在开门见山就把利害关系扒的干干净净。

    张朝天愣了一下,竟然不是有事相求,当即冷哼一声:“还用你来教?!”

    张自在却继续道:“爹,我只是提醒您莫要行差踏错,这天下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便是议政殿重新开张,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地方势力和你们勾兑出一个新法子来分配利益,最坏的结果是地方上直接甩开朝廷另起炉灶。

    外海贸易权肯定还是江东的,最多叫淮南也掺和一脚。关中也会对中枢敬而远之,很可能转而寻求与西凉建立攻守同盟。”

    张朝天沉着脸,一言不发。

    张自在根本不理会亲爹心情,继续道:“爹,除非李镇元、赵广义都反,那样大概有五成胜算,但凡少一个,胜算都不会超过一成。

    或许有人敢去试探赵相态度,但有人敢去试探李相国么?能不能说动最没用的宋相犹未可知,试问还能拿什么打动无欲无求的李相国?”

    张朝天面无表情地看着儿子,并未解释什么。

    张自在继续道:“爹,陛下独掌军权二十五载,难道就没几个死忠大将可托付后事么?

    随便一个不起眼的校尉,领着三千精兵,一个晚上就能把洛都世家屠一遍。”

    张自在说完,就直接跳下马车离去。

    入夜,庞东来府邸。

    十亩之宅,低调奢华,一介商人在这洛都不得不处处谨慎。

    庞先知下了马车,穿堂过院,来到宴厅,方言一扫,赶紧作揖行礼。

    “见过父亲,见过两位叔伯。”

    “先知回来了,果然是练出来了,就是不一样。”

    “快来坐,就等你了。”

    今日这里只有三位长辈,关中商行行首庞东来、蜀中商行行首公孙梦龙、扬州商行行首胡东海。

    今年四月应召上洛后,公孙梦龙和胡东海一直盘桓在洛都,并未返乡。

    庞先知落座后,庞东来先领了一巡酒,然后立刻切入正题。

    “听闻运河债券忽然要筹措三百万万钱,且二百万万要放到江东淮南发?这是何故?”

    听到父亲问话,庞先知道:“孩儿也不清楚具体用意,只知明相要防范南边热钱北上冲击民生。”

    都是顶级巨商,都多少涉及钱庄业务,也掌握不少隐秘,对钱大致是懂一些的。

    庞东来看向胡东海,胡东海沉吟道:“丹阳一年铸币至少三万万钱,豫章能铸不到二万万钱,吴郡每年外海贸易收入不可计数。听闻胡氏本家地窖里存银超过十万斤。前些年苏氏为老祖宗铸造金像花了六百斤黄金。”

    庞东来惊异地道:“吴郡抄没浮财不是只百万万钱么?这几家家底早就搬走了?”

    胡东海苦笑道:“搬走有什么用?苏氏林氏刘氏余氏沈氏嫡系都被端了,还不知最终要便宜谁。”

    公孙梦龙也叹道:“蜀地铜矿也不少,几乎家家铸币,一年几万万钱也是有的。”

    庞先知听着三人议论,心下了然,这是根本不怀疑江东淮南能掏出二百万万钱来?

    庞东来又看向儿子,问道:“听说,这三百万万钱都要存入中央银行银库?”

    庞先知微微颔首:“是。”

    庞东来被噎了一下,脸一板,却不说话。

    庞先知只能无奈地道:“爹,您肯定比孩儿更懂钱庄,何必还要来问?明相要做什么,又不可能细细说给孩儿听。”

    公孙梦龙举杯哈哈笑道:“老庞,先知这甩锅的本事见涨啊?”

    胡东海皱眉道:“运河的钱花得快,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可若是海总的钱也走中央银行的账,这么大的盘子压下来,又有朝廷金字招牌,哪里还有天下钱庄活路?”

    三位行首面面相觑,千防万防,还是防不胜防,朝廷以势压人,半点反抗余地都没有。

    又是见鬼的庄家通杀。

    “明相到底要我等钱庄如何配合朝廷施政?”

    胡东海终于问出了这个关键问题,明显就是服软了。

    庞先知更加无奈,谨慎地道:“胡伯,明相根本不曾提过,小侄也无从揣测。”

    三位行首相视苦笑,天下钱庄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么?这也太欺负人了。

    “还得劳烦贤侄去问个清楚,毕竟钱庄若是都倒了,影响也是极大的。”

    庞先知点点头:“总商会那边本就是统计司负责对接,小侄责无旁贷。”

    一场小宴散去,桌上的菜几乎都没怎么动,显然都没有吃饭的心思。

    庞先知见父亲神色疲惫,不由暗暗摇头叹息。

    这个局面,洛都上下就没几个能安心的。

    明相若是立得住,会给方方面面制造源源不断的压力。

    明相如果倒了,社稷就要地动山摇。

    许多人都不知是该盼着他倒,还是盼着不倒。

    这不是一个单纯政治站队的问题,也不是一个单纯论立场的问题,更不是一个单纯执政轮替的问题。

    “爹,孙山三堂叔家只有一位独女,今年十六,知书达理,是个能过日子的,也没有什么拖累。”

    听到儿子忽然提起这茬,庞东来极为诧异地问道:“不是说再等等么?”

    庞先知解释道:“爹,如果明相倒了,我肯定被打落尘埃。如果明相立得住,那些高门大户能为我提供的臂助多还是拖累多?”

    庞东来静静地审视着这个小儿子,半晌忽地笑了起来:“你想清楚了就好,爹不反对。”

    见爹故意装糊涂报复他刚才的举动,庞先知无奈地道:“娘亲那里...”

    “老娘不同意!”

    母亲王氏端着一盘大棚出产的鲜果走进来,听闻二人议论,立刻果断反对。

    庞先知起身行了礼后,转身就走。

    “你个小兔崽子,竟敢给娘甩脸色?反了你了?你给我站住!”

    庞东来起身安抚住夫人,道:“三儿说得是极。”

    王氏当即怒道:“什么叫是极?咱家三儿那可是前途无量的大官,凭什么将就个小门小户的女子?”

    庞东来脸一板,沉声道:“咱家是商籍!”

    王氏登时僵在原地,吭哧吭哧还要狡辩,却听庞东来解释道:

    “三儿看得很准,他已经是五百石的权员外郎了,明年去掉‘权’,两三年八百石郎中,最多十年就要考虑外放了。

    按照明相的路数,大概是调走郡守,放一任郡丞代行郡守职司。这几步走下来,只看三儿接不得接得住,又需要旁人支持什么?

    等三儿到了两千石,亲家只会是拖累。”

    王氏听到两千石,也是有些麻,迟疑道:“恁快就能两千石?”

    庞东来叹道:“这是直接以少代老,生生挤掉了一代人才腾出来的上升空间,朝中那些中生代,两千石还有可能,但几乎没有机会入阁了。

    三儿这一批人里头,三十岁两千石只是均数。你看那荆无病,二十一岁已经代行吴郡守了,那可是吴郡呀,要大规模公有化的吴郡,没有任何地方大族掣肘的吴郡,掌握着外海贸易的吴郡,这样的郡守权柄该有多重?”

    “可是你看他那个样子,刚说一句甩手就走,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娘亲么?”

    王氏还是无法接受儿子如此态度,庞东来也心烦意乱地道:

    “行了,洛都这局势人人自危,每天应付方方面面已经够心烦的了,你就不要跟着瞎搅和了!”

    “庞东来,你再说一遍?”

    眼瞅着王氏恼了,庞东来也不争辩,起身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