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寿典很快就结束了,只演了四个节目,前后不到一个时辰。
下层的官员们明显意犹未尽,上层的高官们却是心情各异。
皇帝的身体已经很差了,连一场完整的寿典都撑不下去。
一旦天有不测风云,大周朝堂能稳得住么?
所有人都揣着这样的担忧,也一定有人希望稳不住,若此才能抵御来自中枢的压制。
但是,脑子清醒的都意识到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
姜云逸送走了皇帝,自己却又折回后台巡视。
“陛下龙颜大悦,演出很成功,这是所有为之付出努力的人的共同功劳,不论上没上过场的,也不论捧哏逗哏还是拉幕布的,都是今日的大功臣。
大长秋说,陛下已经很多年不曾这样开心过了。
这就是对我等最好的奖励。”
听到明相这般说法,许多人眼圈都红了。
“你个没良心的,算你还有点良心!”
总导演兼首席乐师李龟寿,一边用一张粉红的手帕擦拭微红的眼角,一边没好气地嗔怪。
“大剧院盖都盖起来了,总不能只演这一场。
诸位回去稍微休整一下,正月初四皇家大剧院正式对外营业。
不仅对外卖票,还可以打赏。
要参照考场培训经营模式,既要想法子挣钱,又要维护朝廷体面,不能变成青楼酒馆那般俗气。
不过光眼下这些节目可撑不住场子,剩下得诸位集思广益,创造更多更好看的节目吸引观众。
如果皇宫、太常寺还有重要职司的,那还是要履行自身职司。
如果有闲的,且有意愿的,可以在这里继续演。
演员要有基本秩俸,还要有出场费,客人的打赏可以适当分成。
但要防止两极分化,演出是一个团队的合作,虽然亮点在台柱子身上,但不能说拉幕的、奏乐的、搬凳子的就不重要。
这样吧,本相自作主张定个分成比例,被打赏的演员拿三成,所有其他人分三成,剩下四成入总账。”
“明相说行,那肯定是行,就这么定了吧。”
李龟寿率先开口响应,其他人也都点头应是,但也有一些神色阴晴不定的。
有些人思想还转变不过来,不想当娱乐大众的戏子。
姜云逸察言观色,又强调一遍:“此事全凭自愿,绝不强迫。便是张三李四不愿意,也不要强求。”
今日大红大紫的两位相声演员张三李四皆是莞尔一笑,乐呵呵地抱拳作揖:
“明相赏饭吃,我等没有不行的道理!”
姜云逸微微一笑:“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要多从耳熟能详的现实生活中找寻灵感。
本相写的这个本子,立意、艺术价值都不高,纯粹为了招笑。是没有艺术追求的表现。”
姜云逸交代完,转身就走。
李龟寿后面追着道:“你个没良心的,掰扯半天,大伙儿的打赏呢?这一个多月,那可是不眠不休的,只为今日这一场。”
姜云逸驻足回身,一拍额头道:“哦,这事儿怪我,忘了提前准备了。这样吧,过了十五,加倍补发!”
李龟寿不依不饶地道:“你个没良心的,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打算给,要我等自己挣了钱才能发?”
“凡事多往好处想,莫要钻牛角尖。”
……
寿典散后,许多人都颠儿颠儿去拜年了,迫不及待分享今日见闻。
外地来的大人物,也借着拜年的由头,开始多方奔走。
“严大人,找个地方聚一聚?”
“甚好,甚好!”
不仅豫章的、会稽的,包括荆南的、淮南的,甚至巴蜀的人,都有意与他谈谈。
朝廷明显已经下决心要捋直地方上了,远离中枢的各地肯定不能坐以待毙。
共同风险与共同的既得利益,驱使许多人自动的聚集在一起。
严东吴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昨夜在东宫宿醉未醒,今日只是勉力来凑个数,改日吧。”
听他毫不迟疑地拒绝,地方上的人皆是变了颜色。
“严大人,只喝杯热茶都不行么?”
“姓严的,今日只问你,你到底站哪边?!”
有的还算客气,但也有暴脾气的,当即大声质问。
严东吴脸一板,喝道:“咱们今日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尔等要串联起来做什么,严某绝不阻拦。
我严氏的肉,该割的不该割的早都割完了,却还要严某站出来为尔等顶雷,想屁呢?!”
说完,越众而出,扬长而去。
“粗俗!”
“斯文败类!”
“就这教养,也能入阁?!”
眼瞅着还没串联,就先破局,众人皆是又气又恼、又惊又怒。
“要我说,这洛都就不该来!”
“趁早回家,就不信朝廷还能派兵去抓我这醉生梦死的良民?”
看节目的时候,许多官员还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但遇到这种干系根本利益的大事,实在是绷不住了。
“要不,还是再看看吧。”
有人无奈地提出不是办法的办法,就俩字:观望。
“这还观望个屁啊!那小子嘴上说观望可以理解,但下手又急又狠,刀刀见血。
一张嘴就要豫章半条命,你以为他会放过我等么?
今日我等若是眼睁睁看着豫章被阉割,日后刀子落到我等头上的时候,还有谁为我等说话?”
立刻有人表示反对,情绪管理很不到位。
被骂的那人脸上挂不住,当即道:
“姓严的没担当,要不你来牵这个头?”
刚才还愤愤然决不罢休的那人立刻哑了。
严东吴宁可得罪所有地方上的人,也绝不牵这个头,不就是谁牵头谁死得快么?
刚才看演出的时候,那小子可是当着皇帝和一众高官的面,明目张胆地警告了严东吴:
不准怂!
猪也要杀,驴也要杀!
“姓严的怎就如此绝情呢?难道没有我等支持,他能坐得稳相位么?”
严东吴是多年以来,第一位地方出身的相国,如果和地方势力关系不好,就相当于自毁根基。
“对了,大仆正呢?”
忽然有人提出这个疑问,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四周张望,登时惊奇不已。
“关中的人就走了?”
“走,去大仆正府上看看。”
“同去,同去!”
冯德光虽然不是相国,但好歹是地方第一位上洛任职的九卿。
冯德光回到宅邸,刚换了身衣裳,洗了把脸,就听门房来报,有客来访,全都是地方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冯德光一脸无辜和无奈:“难不成老夫就比严东吴更糊涂?看不起谁呢?”
冯德光嘀咕了一句,但还是耐着性子去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