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在李代桃僵地受了一通夫子们的怨气后,还得屁颠屁颠跑去宗正寺,拜会了宗正寺卿姬太鳞。
老皇叔拉着他云里雾里扯了好半晌,他总算是听明白了,又跑去了内阁。
“大宗正说,来年科举《易经》科考题全权由他出,任何人不能干涉。”
听到张自在的转述,姜云逸呵呵一笑:“本相才疏学浅,什么都浅尝辄止,哪里出得了考题?”
张自在撇撇嘴,一脸的不信,接着道:
“老皇叔还问,皇产充公以后,皇族以何为生?”
这说的是姜云逸要重组皇产和公产的事。
姜云逸微微一笑:“自先帝以降,皇产就与公产别无二致,区别只在于,皇产由天子全权支配,老皇叔竟然还惦记上了?”
张自在道:“八十年来,朝廷财政长期拮据,皇族日子的确过得紧巴巴的。”
姜云逸当然明白个中缘由,朝廷就算穷死也不可能穷到权势者,关键在于皇族地位十分尴尬。
自上上代皇帝开始,皇位传承一直不太顺当。
哀帝的父亲承帝本来只是皇侄,但当时的几位皇子相继夭折,在哀帝的运作下,承帝才得以继承大统,实际权力一直掌握在哀帝手中。
然后哀帝的几位皇子也都夭折了,遇刺身亡后无后,这才有了侄子姬无殇继大统。
连续几代的剧烈变化,导致皇族一直处于尴尬地位,被新君严防死守,日子自然不会太滋润。
姜云逸沉吟道:“这个问题的确需要解决,但皇族事务当然要皇帝裁定。本相只管给整个皇室财政拨款,不管具体怎么分配。
叫统计司大致估算一下,往年皇室整体开支有多少?占朝廷财赋的几成?
取个中数,作为定制,以后天下财政统一收归朝廷中枢,每年按既定份额拨款给皇室开销。
朝廷有钱,皇室日子就滋润些;朝廷拮据,皇室也要跟着勒紧裤腰带。”
张自在诧异地问道:“不给皇室开个公司么?”
姜云逸摇摇头:“自己开去,本相没空伺候。以后本相只管全额公有制公司。”
张自在闻言愈发好奇:“投总和海总以后也不管了?”
姜云逸微微颔首:“不可能一直管的,等打好基础,公私一定要分野,不然等我死后,公有资产不得被他们吃干抹净?”
张自在一琢磨,道:“便是全公有,你以为就不会被人吃干抹净了?”
姜云逸淡然道:“所以要把一整套相关的制度框架搭建好,把皇位接班人培养好,把内阁相国遴选培养机制构建好,把公有制经营管理制度体系搭建好,把吏治体系明确好。这样,总不至于崩坏得太快。”
张自在沉吟了一下,忽地眼睛一亮:“要不,全公有化?这样哪里私有了一目了然。”
姜云逸抬头深深看了一脸希冀的张自在一眼,意味深长地道:
“你这叫左倾冒进主义,全公有要僵,全私有要崩。可预见的未来,至少千百年的时间里,公私要长期并存。”
张自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公私相爱相杀,张夫子肯定喜欢你这说法。”
姜云逸嗤笑一声:“你这叫形而上学。”
张自在虽然不明白啥叫形而上学,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当即臭臭地道:
“行,你最厉害。”
……
正月十八。
越是临近大朝会,洛都越是繁忙,一片欣欣向荣的盛世气象。
历朝历代,只要官僚队伍大部分能做好本职工作,就差不了。
自上而下的贪婪、懒政、滥政才是朝纲败坏的主要原因,首先要从权力核心找原因。
比如,遇到昏君、奸相的时候,显然不能指望盛世良治。
小内阁第四次集体学习天文学的事情,在洛都上层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尤其大地是个球颠覆了许多人的认知。
但人家没有公开来讲,也就不好公开反驳。
博物院又被压了一重重担,启动了计算日食月食规律的浩瀚工程。
今日发行的大周日报,经义版刊发了宗正寺卿姬太鳞的文章:
《天圆地方源流考辨》
文章仔细梳理了“天圆地方说”的几个主要论据,基本采纳了姜云逸的思路,着重将其与《易经》剥离了开来,其他几个依据能驳则驳,不能驳就拉倒。
虽然皇产的事情没有得到很好地解决,但老皇叔姬太鳞答应得仍然很痛快。
《易经》本来就是阐发天地至理,并由天道入人道的万经之源,姜云逸的解释并没有太大问题。
只不过,长期以来一直习惯将《易经》作为天圆地方说最初的源头,如今要斩断确实容易引发非议。
老皇叔之所以如此好说话,与洛都的时局也不无关系。
此事干系太子地位稳固,他哪里敢杯葛?
何况,藩王海外封建甚嚣尘上后,连远支皇族都闻风而动了,他这个皇族代表,哪能不承情?
他已经在物色出类拔萃的孙子辈,看能否混出去封建则个。姬太鳞打响了反天圆地方说第一枪,这篇文章引起了高度关注,但反应却异常不热烈。
博物院的动静人尽皆知,都知道在计算破解日食月食异象的谜团,此事干系太子政治地位,便是心中不爽,当官的有几个敢跳出来反对?
在野的读书人顾忌少许多,但也只是言辞温和地进行辩驳,并未激烈地问候列祖列宗,毕竟姬太鳞的列祖列宗也不好骂。
焦头烂额的赵夫子,看到今日报纸,忽然回过味来,恨恨地骂道:
“所以,就算我等急切间算不出来,那小子也达成政治目的了,是吧?!”
许夫子叹了口气:“这件事终究是干涉天地学问之大事,意义深远,值得动此干戈。”
邹夫子晃了晃手头的报纸,道:“今日报纸上还有一条呢,解释了牝鸡化雄的异象。”
赵夫子没好气地道:“就他会未雨绸缪、算无遗策呗?”
小内阁一场集体学习天文学,博物院忽然大动干戈,到姬太鳞亲自下场剥离天圆地方说与《易经》关系。
许多政治敏感的人才意识到,这一系列举动在宣示,日食和月食必须是一种自然现象,只是博物院还没有算出规律来而已。
就算忽然发生日食月食,谁也不准借题发挥。
毕竟,姜某人的战斗力有目共睹,在他已经做好准备的领域开战,肯定是脑子被驴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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