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卿家,还有何要事奏来?”
姬十三又问了一次,就准备宣布散了,心里却琢磨着一会儿怎么和那小子单独交涉。
这当皇帝的,手里毛都没有,肯定不行。
姜云逸再次出列,道:“陛下,入冬之前,西线运河必须全线贯通,洛都要看到南边水路来的粮食。
凡是运河牵扯的职司、地方官府,务必全力支持配合,禁止任何形式的扯皮杯葛,一经查实,依法从严从重处置。”
卫忠先显然是先前受了恶气,心绪难平,当即质问道:“去岁大战民间已经颇多怨言,若是煎迫太甚,闹出事端该如何收场?”
姜云逸义正言辞地解释道:“北伐征发的主要是河北三州民夫,运河却是黄淮之间的事。
再者,民间怨言不是干活,而是干活不给钱还额外加征税赋。
于寻常百姓而言,只要钱粮给到位,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
当然,修运河不能耽搁了农事,运河领导小组要合理调度人力。
御史台与内阁监察司、统计司要成立联合审计监督组,下到运河一线去查访。
困难肯定是有的,但如果克服不了,朝廷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能力有问题了。”
宋九龄脸一黑,这压力首当其冲给到世子宋延庆头上了。
这老百姓,光叫他们干活不给钱,肯定有怨言。
这当官的,光叫他们干活不给捞钱,肯定也有怨言。
李镇元忽然道:“禁军辅兵正陆续遣散,眼下还有八万之众,中原各地郡县兵,还有十万之众,拢共抽调十万去修运河吧,与民夫一并发放钱粮即可。”
姬十三忽地道:“运河干系社稷兴衰成败,不容有失,年前完工能够提振天下人之信心。特赐尚方宝剑予宋延庆,许其便宜行事。”
众臣微微愕然,宋九龄赶紧恭敬作揖:“老臣与犬子谢过陛下隆恩!”
姜云逸却是神色怪异,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姬大头怕是要图谋不轨?
“众卿家劳苦,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散会后,姜云逸走出御书房,凑到赵广义跟前:“赵相。”
赵广义侧头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大步离去。
姜云逸愕然地摸摸自己的俏脸,这么不给面子的么?
张朝天停在左侧,神色不善地道:“你小子,不要总是威胁这个、蛊惑那个!”
说完,负手扬长而去。
“明相,陛下有请!”
新任中常侍刘德柱小心地赔笑说了一句。
姜云逸正心气不顺,却也不能拉下脸找太监的麻烦,当即眯起眼睛,跟着刘德柱往回行去。
姬十三已经换了一身紧身袍服,刚好从兴庆宫后殿走出来,笑着道:“明相,朕陪你观摩一下皇宫。”
刘德柱两只耳朵恨不得焊死,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姬大头都如此低姿态了,姜云逸也不好半点脸不给了,毕竟人家不是当太子那会儿了。
二人闲庭信步行走在皇宫前殿。
兴庆宫就还好,只稍显旧了些,可一出兴庆宫,景象立刻萧瑟了起来。
姬十三什么也没说,也不需要说。
姜云逸道:“陛下,天子及亲王不宜下场与民争利,只能折中处理。就由夫人们去开公司吧,但不能打着皇家的名义,也必须与娘家斩断联系,只记在夫人个人名下。”
姬十三仔细琢磨了一下,道:“若此,朕以后岂不是还要仰仗后宫吃饭?”
夫人,给朕拿点钱...
姜云逸也有些头疼,但他头疼的不是皇帝吃软饭的问题,而是后宫可能借机拿捏皇帝的问题。
夫人们还要仰赖娘家支持,和娘家也不可能真的断了。
“陛下是何想法?”
姜云逸把球踢回去,却听姬十三道:“到了!”
姜云逸微微愕然,旋即抬头望去,却见前方是一个沙坑,半径超过三丈。
姜云逸打量着姬十三略显怪异的紧身衣,登时感觉不对。
“明相,朕从小酷爱摔跤,今日便与明相共乐之。”
姜云逸脸一黑,二话不说,转身撒腿就跑。
姬十三冷笑一声,也甩开膀子就追。
看到帝国最顶端的两位权势者毫无形象、毫无体统地追逐,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刘德柱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只感觉巨大的荒谬。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干爹,您瞧陛下和明相玩得多开心,跟个孩子似得。”
砰!
身旁憨憨的小柱子傻傻地乐呵,刘德柱一拂尘敲在其脑袋上,眸光森寒地警告道:
“要是不想死,嘴巴严实点!”
小柱子双手捂着脑袋,一脸委屈地道:“干爹,您以前从来不打我的,怎地当上大官了,却总下狠手呢?”
刘德柱语气稍缓:“以前咱看着朱雀门,迎来送往就行。眼下却是伺候陛下,伴君如伴虎,懂不?
若非陛下记住了你这张傻脸,哪敢叫你这种夯货在御前碍眼?”
“中常,陛下散朝了么?”
一个中年模样的小黄门从身后走到近前,这是赵夫人的常侍黄丘,与刘德柱同一批进宫。
刘德柱稍稍端了端架子,道:“刚散了,与明相说些私话。”
黄丘袖子往前一拢,赔笑道:“夫人亲自炒了几个小菜,请陛下过去用午膳。”
刘德柱也笼着袖子接过来,道:“咱家会提醒陛下,至于陛下怎说就不知道了。”
黄丘笑道:“如此就劳中常费心了。”
目送黄丘离去,小柱子问道:“干爹,从前赵中常在的时候,经常坐地起价,您咋从来不跟人讨价还价呢?”
砰!
刘德柱又用拂尘敲了小柱子脑袋一下,道:“这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咱们阉人呐,除了争宠和捞钱,还能有什么盼头?关键在于拿了,心里就熨帖,而不在于拿多少。
你看赵中常现在怎样?人尽皆知他捞了许多钱,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多少把刀等着宰他呢?他跑得掉么?最后还不是被明相截了胡?
明相倒是也对得起他了,一个太监竟然也能名垂青史,旁人求还求不来呢。”
刘德柱嘀咕完,又从拱门后探了探头,旋即转身,压低声音吩咐道:“快去,宣太医来,擅治跌打损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