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麦田中纸灰一样的黑影又一次飞扬起来,汇聚成肢体扭曲的细长人形,磕磕绊绊地朝桑雀走来。
桑雀心脏紧缩,赶忙站起来扫视周围。
左边是黑山村,前面右面都是麦田,背后是一片杨树林,静谧阴冷。
纸灰黑影越来越近,桑雀一路退到树林边。
虽然她驾驭了鬼童,成了走阴人,可是她完全不知道怎么指挥鬼童帮她对付其他邪祟。
更何况,驾驭邪祟有代价,连明漳师父都被反噬,需要什么血祭。
她害死明漳,要是被明漳师父发现,必死无疑,村子那边暂时不能去。
桑雀迅速冷静下来,回想明漳最后一篇笔记上的时间是六月二十八,她昨晚查过,按阴历算,正好对应现代阳历的八月二号。
明漳那天去刘家找刘彩凤,她那天晚上去的秦璐家,当时都是深夜,月亮的位置差不多。
所以,两边的时间是一致的。
“先撑到天亮!”
桑雀转身就朝树林中跑,夏天日出时间在六点左右,她从现代过来时,是五点四十五左右,距离天亮不远了。
明漳笔记里提到过,晴朗白天没有邪祟,撑到天亮她就能暂时活命。
家里现在什么情况她也不敢确定,万一女鬼还在,老妈怎么办?她就这样失踪,老妈一定会很担心。
她必须活下来,然后尽快回去!
树林空荡,树影张牙舞爪,暗处仿佛有无数诡异存在窥视着。
桑雀披头散发,一身黑色睡衣,脚上穿拖鞋,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一双腿突然从头顶垂下来,桑雀急急停住脚步差点撞上,忍不住就要抬头看。
不行!
桑雀硬生生压住视线,寒意直冲头顶,这是上吊绳,不能抬头直视,她第一次过来就领教过。
桑雀垂下眼眸,刚绕开面前吊着的尸体,周围树上接二连三的垂下一具又一具死尸,风中摇晃,包围在桑雀周围。
不用看,她也能想到那些尸体诡异狰狞的笑脸。
头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尸体的脚尖全都慢慢转向桑雀,她抑制住狂跳的心脏,平视前方,不敢碰触那些尸体,小心翼翼地绕出去。
忽然,一点摇晃的橘色光芒映入眼中,桑雀看到树林深处有座破败的院落,火光就是从那里传出的。
密闭房间里,只要点燃灯火,就能防止邪祟入侵。
桑雀眼眸亮起,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口气跑过去。
院落木门歪倒腐坏,外墙坍塌爬满藤蔓,草丛中还有半块牌匾,上面只剩一个‘廟’字。
阴风刮着后颈,桑雀感觉背后有异常动静,她赶忙跑进破庙。
趟过院中齐腰的杂草,桑雀一路向着火光,看清里面屋子时,她头皮瞬间发麻。
密密麻麻的头发缠在没有门窗的破屋外,来回蠕动,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破屋被封在头发后面,火光从头发缝隙中透出。
桑雀浑身僵硬屏住呼吸,不敢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怕触发这未知邪祟的杀人规则。
正当桑雀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一阵公鸡打鸣声从黑山村方向传来,雾沉沉的天空转瞬泛出青色。
天亮了!
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中,破屋外的头发潮水般退散。
桑雀看到半边房顶塌下来,压在里面倾倒的雕像上,屋中空地上有一堆火,旁边坐着一个满脸黑灰,头发毛躁的少女。
四目相对,少女清澈的瞳仁一缩,惊慌失措地从破屋侧面逃走。
“等等!”
桑雀没喊住人,又不敢贸然去追,只能暗中猜测,这个少女该不会就是明漳笔记中提到的那个小傻子吧?
黑山村的村民各有各家,只有那个小傻子一直流落在外。
她果然很特殊,居然被一堆头发保护在屋子里过夜。
明漳说小傻子和她娘是守村人,桑雀还曾在网上搜索过,在《山海经》中找到一段记载。
【山海有言:痴本智者,为守一方水土安宁,自丧一魂二魄转世为愚,除魑魅,荡魍魉,平阴阳,定五行,无人可比,无人能及】
在现代,一些农村就有守村人的说法,说那些心地善良却痴傻疯癫的人是替村子挡了灾,才会三魂七魄不全,变成傻子。
桑雀慢慢走到破屋火堆旁坐下歇脚,夏日的清晨并不冷,但是火堆能带给她一些安全感。
她需要喘口气,理清楚现在的处境,想好接下来对策再行动。
暂时没有生存压迫之后,桑雀第一反应竟然是在想,如果她这次回不去,是不是就不用交暑假作业了?
万恶的作业,只要想起来,那种挠心的紧迫感跟被鬼追着一样!
桑雀拿着棍子戳火堆,快速回想两次穿越前后发生的事情,做了一番推测。
她摊开右手心,厌胜钱的印记近乎于无。
第一次穿越,她在秦璐家遭遇邪祟念了咒文,厌胜钱一定是吸收了邪祟的力量,带她穿越到黑山村。
之后,她用厌胜钱的咒文对付鬼童,鬼童过于强大,没有被厌胜钱的力量消灭,反而进入了她体内,让她成了走阴人。
厌胜钱的力量也因此被消耗一空,只剩下一点印记在她右手掌心。
第二次穿越,鬼童帮她对抗家中女鬼,女鬼的力量冲进她体内,补充了厌胜钱的消耗。
她那时求生欲强烈,只想把女鬼带离家中不要伤害到老妈,所以她拧开花园门之后就跌到了黑山村。
这次穿越,让厌胜钱的力量再一次被消耗殆尽。
桑雀估计,要是她再不补充厌胜钱需要的力量,厌胜钱可能真的会彻底消失,到时候她就彻底回不去了。
而厌胜钱要的是邪祟的力量,寻常武器和方法对付不了邪祟,要杀邪祟,她就必须学会驾驭鬼童,厌胜钱的咒文已经不能再用。
而要学会驾驭鬼童,只有两条路。
明漳的师父和镇邪司。
明漳的师父距离最近,但她害死明漳这事只怕瞒不住,刘家夫妇虽然死了,保不齐那晚有别人在屋里看到她和明漳在外面跑。
镇邪司明显是官府部门,去镇邪司打听较为安全,可她根本不知道镇邪司在哪,望山城还是汤原县,别说找这两个地方了,她孤身在外面都过不了一夜。
明漳笔记里,李卫明给产后血亏的娘子抓药,一夜未归,最后在家门口成了一捧黄土,还留给家里无穷后患。
这些事情,她刚开始在明漳笔记里读到,只觉得离奇,现在却能切身体会到那种让人汗毛直立的恐惧。
因为现在,她也可能变成下一个李卫明。
桑雀用木棍一下一下点着地面,看着地上‘黑山村’和‘镇邪司’两行字,心中快速权衡利弊。
最终,木棍点在黑山村上。
比起完全没有头绪的镇邪司,通过明漳笔记,她对黑山村了解更多,何必舍近求远,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在这里多耽搁一天,老妈那边就多一分危险,糯米驱邪法都对家里的女鬼都没用,鬼童之前那一下,杀死了女鬼还好说,如果没有……
桑雀越想越忐忑,但她现在最忌的就是冲动,必须冷静下来筹谋。
汪汪!汪汪!
外面突然传来狗叫声,桑雀迅速抹去地上写的字,藏到旁边的雕像后面。
雕像没有头颅,风吹雨淋,留下斑驳的彩漆痕迹,能看出是一尊女性雕像,好好的一座庙,为什么会废弃。
而且好奇怪,她对这庙有种既视感,是不是在哪见过?梦里?
“你们去那边巡逻一圈,我进去看看。”
“队长你小心点,这破庙夜里总有动静,不太平,要不你带上狗?”
“你们带着吧,离麦田远点,小心麦祟。”
脚步声由远及近,桑雀屏住呼吸,进来的人难道是黑山村护卫队的队长寇玉山?
在明漳笔记中,寇玉山算得上一个好人。
她要不要出去,求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