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实与梦境的两相对比之下,季宸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心中对于非她不可的执念悄然放松了。
他更想看到的是眼前这个喜怒哀乐皆由自己心意而来的女子。她不必委曲求全,不用顾虑任何人的想法。
高兴便笑,伤心便哭。这才该是她。
他看着不远处那个因黑暗而有些模糊的身影,听到她清脆悦耳的声音,弯起了嘴角。其实她在就好,不必非要跟着他。
彼时姜芷夏穿着谢泽之的外袍,身上的热气因冰蚕丝消去。谢泽之怕她踩到拖在地上衣服而摔倒,将多余的布料撕了下来。这下她行动也不受阻碍,再加上头上的发钗也被他找回来擦干净戴了回去,心情舒畅了不少。
她和谢泽之、黎旭初逐个查看适才突然多出来的洞口,想要寻找正确的出路。可这些洞口全都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里面狭窄异常,只可一人通过,里面黑暗无比,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九条路。我们一人走一条还多出来五条呢。”她问:“真君大人我们走哪儿?”
谢泽之一时也没了主意。他冲黎旭初一仰头,“我年轻不知事,旭初大人活的时间长、见多识广,成仙时间也比我早,您说走哪条?”
黎旭初那个气:这时候你想起我来了!
姜芷夏左右打量他们两个,又看了看走上前的季宸,叹了一口气,“关键的时候还得靠我,我来!”
黎旭初和季宸满怀期待地看着她,但谢泽之心里咯噔一声。
他上前拉住她的手腕,“你最好真的有办法。你确定是正经的吗?你不用勉强……”
“相信我好吧!我是那种人吗?”她白了他一眼,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鞋子朝空中一抛,随后指着鞋尖的方向,“走那条路。”
黎旭初/季宸:……
谢泽之:我就知道!
他蹲下将鞋子给她重新穿上,委婉地说道:“姜掌门,这种方法还挺……不是说不行,只是对于神仙来说有点太超前了。”
“反正你们也没有想法,那就按照上天的指示好了。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提示。”她振振有词地说道,忽然又一抬手,“你们有没有听到?”
她走到其中一个洞口处,指着那里说:“有哭声,而且声音更大了。你们听?”
三人屏住呼吸,仔细聆听却没听到她说的哭声。季宸倒是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动静,但也不能说是哭声,而且声音一时有,一时无。
“不如我们就走这条路好了。”姜芷夏说着就要往里钻。
黎旭初上前几步挡在洞口外,“你先别冲动。这九条道路想必只有一条生路,万一我们被困死在里面可就出不来了。”
“可我们在这里也是被困呐。”她说:“九条路中选出正确的一条也是难上加难,你们不知道选什么,那听我的好了,选错了我负责。况且万一这条就是正确的呢,相信我,我一直觉得我的赌运很好,就是没去赌过……”
她无比乐观,又摆出要进去的架势。
“等一下。”季宸拉住她的胳膊,随后又连忙放开手,“如果这哭声是故意要引你去,那……”
“那就更要去了!”她有自己的一套歪理,“如果真的是陷阱,那就证明下面一定有人!如果有人就有出路。你想谁会住在一个出不去的地方呢?他要讲理,我们就讲理。他要动手,我们就杀了他!
完美!”
说完,她还打了个响指。
谢泽之知道她定下来的事轻易不会改变,除非有人能确定地告诉她走哪条路。不过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反正也不知道走哪条路,与其站在这里不如试试,说不定真有转机。
因为洞口极其狭窄只能一人通过,他们商量了一番决定由季宸带着斩仙剑走在最前,谢泽之垫后。姜芷夏和黎旭初两人走在中间。
四人一踏入洞中,洞门瞬间关闭。起初他们想用斩仙剑劈开石门,可无济于事。这下他们没有了退路,只能往前走。
洞里面没有光亮,闷热潮湿。 好在他们似是在走下坡路,还算轻松些。可他们走了许久也没有走到头,而且温度也越来越热。
黎旭初不知他们的情况如何,反正他的心里越来越烦躁,还隐隐有股怒气,懊悔怎么就听了他们的话选了这条路。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自己该拦着他们才是。
他呼出一口气。忽听身后的姜芷夏哼起了不知是哪里的小调,好像很是愉悦的样子。
“之前没听你哼过这首歌。”谢泽之说:“新学的?”
“嗯呐。”她点点头,“那些修仙的弟子中有人是从淮南来的。他们在前院干活的时候唱着玩,我觉得挺好听就让他们教我。你觉得怎么样?”
她说话的语调也是上扬的,听起来很是开心。
“好听。”
即便看不见她的背影,但一想到她就在前面,谢泽之心里的烦闷就减轻了些。现在又听她哼歌,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周围好像也没有那么闷热了。
他有了打趣的心思,问她:“这里这么热,我怕你会烦躁。现在看来你心情还不错,想到什么了?是我吗?”
“瞎贫。我是想到了一件事,但没有你。”
“我不信,除非你告诉我。”
姜芷夏还没说出口就先笑了出来,“我想起来有一年,我师父带我下山去点化下界的一个富家登徒子,因为凡人说他祸害了不少良家妇女。那天是夏至,特别特别热。我们出发前商量好,他演我死去的爹,我演卖身葬父的小姑娘,然后引那个少爷上当。
见那个少爷走过来,师父就往地下躺。结果那天地下特别烫,他喊叫着跳了起来,正好站在那个少爷面前。那个少爷以为诈尸,吓得晕过去了……”
她想起了那天那个人的惊恐的样子,又回忆起自己师父的窘迫,说到一半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我的天……”她擦掉自己笑出来的眼泪,“啊,不行,要死了……”
谢泽之也跟着她笑。
“后来呢?”黎旭初追问。他成仙的时候,开阳真人还没修炼成正果,所以对他不太了解。如今听她说起来,反倒对这位行事怪异的老神仙好奇了起来。
“后来那个少爷病了好几天。醒来之后就不能人道了。没几个月就去寺庙出家了……”她又笑起来,“我师父还因为这件事没做好被老天帝叫上天宫问话,回来还被罚了。”
“难怪有日开阳真人上天宫跟天帝理论。”谢泽之说道:“他说什么不要管他怎么做到的,只要最后的结果跟预想的一样就行。还说就算自己做错了九成九,那人就没有一点错的地方。天帝说不过他,于是找了个借口罚他回去闭门思过。”
听完,姜芷夏笑得更大声了,“原来是把人家说急了才被罚的!他跟我说他在天宫据理力争,舌战群儒,最后才化解了自己被处斩的危机。这老头一天没个正经……”
“他收你的时候已经收敛很多了。”走在前面的季宸罕见地加入了话题,“当初把我关在东尧,为了让我当他徒弟,有一晚上他变成黑白无常来勾我的魂,跟我说因为我不当他徒弟,所以阳寿已尽。”
“哈哈哈哈哈哈……”
姜芷夏上手揉着自己笑得发疼的脸颊。
他们的话题黎旭初无法参与,但不妨碍他针对那些事情说出自己的评价。她发现他也是个嘴毒的,对于她师父的点评甚至到位。
开阳真人的事缓和了之前焦躁的气氛。他们聊得太过开心,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在一条黑暗、闷热没有尽头道路上行走 ,更像是三、五好友前来踏青游玩,一路欢声笑语不断。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感觉有风扑面而来。季宸看到前面似有点点红光,姜芷夏又听到了哭声。但这次不光是她,他们三人也听到了。
季宸举剑防备。他们谨慎地顺着声音慢慢移动,走出了那条狭窄的道路,来到一处更为开阔明亮的场地。
这里更为灼热,地下不时冒出热气,四周皆有火把照亮,正前方伫立着一尊十丈高的双面狐狸雕像。它穿着人的衣服坐在石凳上,眼睛半阖。两张脸朝着不同的方向,分别对着一个石洞。不过右边的石洞口前有诸多符纸绳索,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封印在里面。
狐狸像两旁又各有九只狐狸。它们也穿着人的衣服,朝大狐狸跪拜着,按大小排列手中端着托盘,上面什么都东西有。
而哭声的来源是狐狸像前趴着的女人。她的声音回荡在洞穴间,令人颇有些毛骨悚然。
姜芷夏随手捡起地上的一个小石子,扔向那人旁边。那人察觉到动静,停止哭泣抬起头来。
“妈呀,真是个活人。”她赶紧给人家道歉。
那人听到她的声音,连忙站起身朝他们跑来,可还没到跟前便跑不动了。众人见她脚腕上拴着一条铁链。
“霓、霓霜?!”谢泽之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