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觉得自己猜到硝子的用意了，但还是难免略显羞赧——毕竟到处都是学生的大学校园里……你老夫老妻还要搞这一套？

    这不是让人家小年轻们看笑话吗？

    不过苏大特级大概忘了，单纯按年龄来看，自己和硝子可能并不比他们大……只是经历上，可能要丰富多了。

    所以，最多只能说，心境方面，他们大致会成熟熟饱满些许——

    然而，虽说苏师傅心里万千感慨、独白丰富，到了嘴边却成了另一句话：“离近点，伞有点小，小心淋湿了——”

    嗓音和煦，眉眼温柔。

    硝子闻言贴得更紧了些许，黑色大伞的边缘形成道雨幕，雨水淅淅沥沥落下，把他们包裹在伞下，外面的人似乎与他们相隔。

    世界在雨水里被分成了两部分，分别是「硝子和苏泽」，以及「其他」。

    ——通过这顶黑色的伞。

    “嘿，她们在看你哦～”硝子突然玩味道。

    苏泽早感觉到了，身后无数道直刺刺如针扎般的视线，自从刚刚硝子一下钻进他伞下开始，就一直落在自己后背上。

    难以形容的针扎感——

    玄学上这叫「小人觊觎」，科学解释是视线放射理论，姑娘们的视线干扰了自己身周的「电磁场」。

    但不管哪种解释，苏泽都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肩周炎。

    “她们在羡慕我——”苏泽笑意浓浓。

    “羡慕我有个好女友，而她们没有——”

    苏特级在杀人诛心，还回头给了那群女孩儿们个略带挑衅的眼神。

    ——大抵意思或许是“瞅什么瞅？看看这位漂亮小姐现在在谁身边、又搂着谁的胳膊？”

    英挺的眉微微勾起一点，看起来有欠抽……甚至有点贱兮兮。

    这样的神情很难在苏泽身上看到……很难。

    特别是自他经历了那么多事、从高专毕业之后。

    硝子面色古怪，噘嘴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高兴的表情。”

    苏泽波澜不惊。

    两人在雨中走出学校。

    ……

    两个月后。

    2010年9月

    又是夏天。

    南韩，京畿道，涟川郡。

    苏泽找到了另一位关键人物。

    “勾肩搭背，像什么样子。”苏泽打掉某人的胳膊。

    “欸～真无聊，明明三五年前还会不好意思脸红的。”金发的女人耷拉着眉毛，无所谓的耸肩。

    苏泽瞥了她一眼。

    她一身深棕皮夹克，下身依旧是修身牛仔裤和女式高筒靴，大框墨镜挂在头顶。

    ?九十九由基，现代咒术界里，最早的一位特级咒术师。

    两人走在偏僻的荒郊上，这里是南韩和北朝的国境线附近，碍于两国历史遗留原因，很长一段距离都荒芜无人。

    水泽边的灌木和芦苇晃晃荡荡，还有鸬鹚站在沼泽里。

    “呐呐，悄悄告诉我呗，你和硝子是不是?过了啊？”九十九由基又搭上他肩膀，一脸老色批的样子。

    就像是那种看热闹还会揭你短处的损友。

    苏泽左眼皮不自觉跳跳，刻意冷漠道：“……关你什么事。”

    “哎哎～怎么这样，咱们不是要成为盟友的吗？”她一脸不满，挥拳道，“当初可是你拉我入伙的啊——”

    苏泽快走两步，把她的胳膊从肩上甩下，“说实话，我不太觉得你会答应……”

    九十九由基笑容玩味，嘴角微微翘起：“真的是这样吗～”

    苏泽轻轻叹气。

    九十九由基把食指点在唇边，狡黠笑道：“要是真这样想，你就不会刻意来南韩一趟了吧？”

    苏泽抓抓头发，长叹一口气，“当然希望你能站在我们这边，毕竟没人会嫌自己手牌多——”

    苏泽似乎有点烦躁，“但我更担心，你回去之后，继续当你的「混乱中立」1……”

    九十九由基耷拉着嘴角，沮丧道：“你对我的评价这么低吗～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是「混乱善良」2呢——”

    苏泽很心累，他强提精神，转身看向九十九由基，“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能安分一些——”

    两人对视，苏泽眸子里的光悠悠转转。

    “我不奢求你能完全站在这我们这边，哪怕继续在外面当你的拓荒者也好，总之，希望你别把水搅浑。”

    “哼哼，这是「总监会」的新晋、苏大特级给我这个浪人的警告吗？”九十九由基有些好笑。

    “不，我更希望，这是苏泽向由基小姐提出的请求。”苏泽言辞恳切。

    再怎么说，九十九由基都是资历最老的特级，她掌握的信息、看到的东西，在现代术师里，恐怕仅次于天元吧。

    不管从那个角度看，拉拢她、至少不要交恶于她，肯定比与之对立要更有益。

    九十九由基轻哼了两声，不置可否，她跨了两步，再次和苏泽并肩。

    两人继续向前。

    她似笑非笑开口：“听说你用近乎强制的手段，领建了几个新部门？”

    “嗯，成效寥寥……聊胜于无。”苏泽坦然承认。

    “路不好走吧？”九十九由基眉眼弯弯，“特别是在现有的「秩序」中，一丁点的不同出现，都会被保守派们竭尽全力从源头根除——”

    苏泽语调平静：“是，虽说早就有这样的预感，但实际上做起来更麻烦……这还是我用近乎「强压」手段辅行的前提下。”

    九十九由基语调里带着不明的情绪：“倒不如说，你能在半年不到的时间，就拉拢了一套勉强能脱离「元老会」的运转机器——这很值得称赞。”

    苏泽阖眸耸肩，“由基小姐是在宽慰我吗？再过几个月我可就二十一岁了——”

    “只有小孩子才会刻意强调自己的年龄哦～”九十九由基回应。

    “我只是想说，我这样的人看到现状，只想过逃避、另寻新路；你却能留在污秽里披荆斩棘，这样的胆识……让人钦佩——”她稍稍严肃，眼神也稍加真挚。

    “所以，由基小姐愿意加入我们这边了？”苏泽不理睬她的抒情，平静打断她的肺腑之言。

    “……大煞风景。”

    九十九由基深恶痛疾，伸出修长中指，粉嫩的指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要是毫无自知也就罢了，苏泽明显是刻意打断她的。

    注1「混乱中立」：依循自己的冲动行事，是完全的个人主义者。躲避权威、憎恨限制、挑战传统。

    注2「混乱善良」：喜欢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心地却不错。这些人认同一切美德和公理，却不愿收到律法规范和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