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右掌心倏然翻上炁团，这股炁似乎与此前所有的炁都不相同——精纯到近乎刺眼。

    陀艮瞳孔突然微缩。

    它尽全力调整姿势，试图避免全身悬空的状态。

    远处的蔚蓝飓风突然声势大增，龙卷的风眼中蕴着团干净的纯蓝，无数只式神仅仅接触到风暴边缘，下一瞬便被尽数搅碎成渣，满天的血雨挟裹着骨滓飞荡不息。

    苏泽全身都被一层浅白的炁包裹，浑身似乎进入了某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好似与天地完全融为一体般浑然天成。

    而那只右手上覆裹的清炁则更加怪异。

    ——不对！

    陀艮大惊失色，顷刻间浑身冷汗淋漓，它全力控制身形。

    “……你总算近身了。”苏泽稍微阖眸，轻声开口。

    他身上的气势邃然突增，须臾便升至令人望而生畏的程度。

    脚下八卦似乎气场突变。

    直到刚刚还毫无威压、平静到近乎柔和的炁，陡然态势剧变，那股凌厉锋锐似能刺穿皮肤。

    陀艮双眼瞬间张至最大，咒力全力爆发护住全身，同时双臂交叉抵在胸前，肚脐中同时钻出数只狰狞海兽，直冲苏泽脖颈而去。

    苏泽提胯拢肩，双腿重心在极短时间内交替，同时推出右掌。

    速度似乎很缓慢，缓到让陀艮能看清他指尖上摆动的炁丝；但似乎又迅疾到，连眨眼都难以完成。

    裹着特殊炁团的手掌触上陀艮交叉的手腕。

    它全身澎湃到溢出的蔚蓝咒力，似乎轻微地扰动一瞬。

    ——咚！！！

    极沉极闷的暗响声刺入耳膜。

    陀艮双脚深深陷入沙子，难以抑制的向后划去数十米，犁出极远的两道深坑，一直退入海水中，潮汐没过它的脚蹼。

    下一刻，陀艮身后、数十米远的海浪突兀迸炸，庞大的浪面整个四溢开来。

    震耳欲聋的巨响紧随之传来。

    那是苏泽掌劲的余波。

    深劲的冲击，将周围波及的数百只式神被一并湮灭。

    冲向苏泽脖颈的海兽，在接触掌风的瞬间就灰飞烟灭。

    陀艮依旧皱紧眉头，微微躬身、保持着双臂交叉的姿势。

    苏泽面庞浮上丝疲倦，他缓缓收掌站直身子。

    「八极」。

    与「太极」的圆润遥相对立，近乎是刚猛与凌厉的代名词。

    “你觉得我周围没有飞剑……就是「真空」状态吗？”

    苏泽看向面前一动不动的陀艮，平声道。

    它突然失去平稳，向身后倾下，重重砸入浅潮中。

    交叉的双臂也因此震开，露出胸口，碗口大的空洞赫然显在其上。

    深洞处没有一丝血流出，但是边缘的皮肤却寸寸皲裂，似乎连着深层的筋结和骨骼都一并被震碎。

    陀艮胸口猛得颤抖，狠狠咳出一大口蓝色血液。

    “……陀艮、的愿望——是帮助漏壶、花御，和真人——它们都是「家人」……”陀艮瞳孔正在扩大，断断续续道。

    “……把我拉进领域，是你做的最愚蠢的事。”

    苏泽并不回应对方的话，眼神平静，自顾道。

    在外面，他尚且顾忌被羂索窥去。因此束手束脚、不敢全力爆发。

    但到了「绝对封闭」的领域内，一切反而大不相同。

    被炁包裹的身体，类似天然的「简易领域」，将“内”与“外”隔绝。

    而稍经改动，便同于御三家的对领域秘笈、能自动应对袭击的「落花之情」。

    陀艮的眼神正在涣散，它盯着悠碧的天空，似乎是喉间堵满鲜血的缘故，嘶哑道：“人类、破坏了世界——花御能听到、自然的哀嚎。我们，要将世界归为原状……没有错误——”

    “无数人因你们而逝去”，苏泽平声驳斥，“——这就是你们的正义吗。”

    “……「正义」，吗？”陀艮的声音微弱难辨。

    瞳孔彻底散开，失去最后一抹神采。

    眼前的场景开始虚幻，天角如琉璃般最先碎裂。

    苏泽阖眸。

    “泽——没事吧？”夏油杰背对着他，近乎在他出来的一瞬间就出声询问。

    陀艮的尸体躺在浅滩上，海浪时时掠过它。

    “嗯。”苏泽已经猜到夏油杰在干什么了。

    “抱歉，我没留住那家伙，让他跑了——”

    他并没有立马赶来察看苏泽，反而依旧在忙着什么，“它本来好像乐于跟我周旋，但倏然间僵了一下，我以为那是个时机——结果它却突然被传走了。情况突兀，我连领域都没顾得上展开……”

    夏油杰三言两语就讲明白了过程。

    “……没关系。它太特殊，这次情况仓促，咱们难以有效针对——”

    苏泽大致猜到了，最后将真人传送走的手段，应该是羂索的手笔。

    ——听杰的描述，它似乎不是自愿……至少不是「主动选择」传走的吗？

    而那个时机，应该正是陀艮被重创的瞬间。

    所以说，是羂索想保下那个缝合脸。

    根据陀艮最后遗言里的名字、再以三只诅咒的特性来判断……缝合脸，应该是叫「真人」吧？

    苏泽飞速思索。

    ——羂索为什么要保下「真人」？

    它的特殊之处是什么？

    只有「术式」。

    ——「无为转变」。

    羂索曾经想让杰堕入「暗」。假设，是觊觎他千年难遇的「咒灵操术」，那一切或许就能解释通了——

    ……咒灵操术的「极之番?漩涡」，可以提取咒灵的术式。

    这个能力早在高专时期就显现了。

    苏泽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线索。

    但突然觉得一阵头痛，他重重呼口气，阖眸轻道：“杰，停手吧，别动那些……人了。”

    苏泽犹豫了一下词句。

    夏油杰怔了下，起身让开身子，低声应：“……抱歉。我想趁你没注意到就收拢好的——”

    改造人尸体堆满了一小半沙滩，每一具都焦糊漆黑。

    苏泽扫过某具同样焦糊难辨的尸体，血肉堆积，基本上什么都看不清了。

    唯有一片粉色的指甲嵌在其中，依稀能辨认出上面的小鱼花纹。

    那尾小鱼自由自在，活泼开朗。

    苏泽抬头，蓝天碧瑕无际，远处的岛链缩至一抹黑线，阳光灿烂。

    落目处，那里正飞过一只海鸥。

    ——混蛋。

    ……早知道，就和她换一下LINE好了。

    苏泽阖眸，拨通委员会在当地分部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