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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没了,全没了
    林树深也有点意外地“哦”了一下:“真的吗?我没去注意欸,就以为他们天天霸在路上的。”

    “两年了,也该有人出来收拾他们了,他们不可能一直这么耀武扬威地下去。”盘子咬牙。

    “缅城以前还不是这样吗?他们不是被赶出去了吗?沿城是不是也要出手把他们赶出去了?”林树深也存了希望。

    “要是真能赶出去就好了,在沿城扰乱交通,制造安全隐患。”

    “什么安全隐患?”

    “他们这样的车,这么霸道,肯定会有宰客的现象的了,甚至还会有其它伤害性行为,只是可能没缅城那么严重罢了。”

    “你有听说什么吗?”

    “我都没出门,我也只是猜。”

    ……

    林树深和盘子你一言我一语。

    “林子,要不这几天我们两个白天都出去观察一下,是不是那些车不在了?”麻子插话。

    “好呀。”林树深点头。

    “希望你们两个能带回来好消息。”盘子无意识地敲了敲她的拐杖。

    林树深于是这两天晚上没出车,白天真的去到街头去观察了。

    一天,两天。

    还真是奇怪,路上真的是没有那些黑色的无牌车了,只看到那些公交车上人满为患。

    那些车哪里去了呢?

    莫不是真的被驱逐走了?也没听到什么风声呀?

    麻子、盘子和林树深一合计,管他哪里去了呢,反正他们不在了总是好事,我们可以出车了。

    三个人满心欢喜,终于盼到了自由出车的这一天,感觉人生又有了希望。

    第一天,三个人出车都很顺利。

    一开始还提心吊胆,有所顾忌,后来越开越胆大,真的是无人干涉阻拦,好不痛快。

    虽然不是周末,生意也是特别的好。因为没有别的三轮车来竞争,需要坐车的人又多,一天早早收工都赚了500块左右。

    林树深很是兴奋,以前出夜车的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挣到这个数。

    他向叶芦报喜,说他又可以拉车赚钱了!

    他还和麻子盘子一起分享,互报收入。

    三个人在电话里高兴得哇哇叫,说照今天这个赚法,好好地赚它个几月或是半载,能赚出一大笔钱来。

    两年来的所有叹息忧愁,换成了现在的激动兴奋。

    第二天,林树深完全是放开了跑。

    他知道麻子和盘子也是早早地出工了。

    三个人都恨不能一下就能把这两年里的损失赚回来。

    夜幕降临。

    林树深除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休息了一下,几乎一直是在跑车。

    虽然累,虽然衣服因出太多汗而带上了一层盐渍,但他心里面特别畅快。

    他一只手也不方便数钱,就乱糟糟地全塞在一个拉链钱包里面。

    他自己估摸着应该也是有好几百了。

    他准备再拉个两趟就收工。

    再拉,就吃不消了,从头至尾都是一只手。

    现在,他刚拉了一个客人到象洋车站。

    客人下了车,他重新开动了车,想去到镇上去。

    突然,他看到左侧不远处冒出一辆车来。

    很熟悉很熟悉的车,曾经梦里面都在逃避的车!

    一辆黑色无牌的杰达车!

    坏了!

    林树深好像是看到了阎罗王,一踩油门就跑!

    左边被挡住了,他只能往右边跑,慌不择路地上了国道。

    那杰达车果然在后面追!

    三轮车哪里跑得过小汽车?而且国道上车又多。

    杰达车迅速逼近,然后再超到他前面把他逼停到国道边。

    林树深心慌得砰砰直跳,那只累了一天的右手发抖发软。

    完了,今天是死路一条了。

    只见杰达车上走出两个胳膊上都有纹身的烂仔一样的人,从车尾箱各拎出了一条铁棍,凶神恶煞般朝林树深走来。

    林树深傻了般不知道逃跑,他潜意识里要与他的三轮车在一起,那是他的谋生工具。

    一个胳膊上纹着一只红蜘蛛的烂仔,一把揪起林树深,猛地拖出三轮车,并顺手夺去了他的钱包。然后抡起铁棍,和另外一个烂仔对着三轮车一通乱砸!

    林树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三轮车被砸得稀巴烂。

    那两个纹身男指着林树深恶狠狠地说:“下次还拉车,见一回砸一回!”,然后,扬长而去。

    林树深看着自己面前面目全非的心爱的三轮车,心里涌起一股欲哭无泪的悲愤。

    没了,全没了!

    三轮车,还有这两天辛辛苦苦拉车得来的钱。

    国道上的车仍然是来来往往,避开着倒地的三轮车和林树深。

    林树深发现自己就是在一架高架桥上。

    他倚在桥边,一时间万念俱灰。

    突然,他兜里的电话响起。

    是麻子。

    “林子!”麻子的声音很是急切,低沉而又难过:“林子,你现在没有在拉车吧?不要拉了,那帮烂仔车又回来了。盘子出事了!”

    听到患难同伴的声音,曹学谦的泪水一下糊住了眼睛。

    还拉什么车啊,车已经没了。

    林树深艰难地张口,却是不容易发出声音。

    “林子,你在吗?”麻子问。

    “我在,”林树深终于嗡嗡地开腔:“盘子怎么啦?”

    “盘子,他,他,没了!”麻子在电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沉重。

    “什么意思?”林树深愣愣地没反应过来:“盘子没了是什么意思?盘子怎么啦?”

    “盘子今天出车,被烂仔车追,逃跑时慌里慌张被车撞了,人当场就没了……”

    麻子还在说,但林树深像被电击了一样地呆住了!

    盘子没了!

    前几天还在一起打牌,昨天还一起哈哈大笑。

    说没就没了。

    真的像一个盘子,说碎就碎了。

    都是苦命人啊。

    盘子缺一条腿,自己缺一条胳膊,两个人在拉三轮车的路上同病相怜。

    可现在,那个缺着腿,拄着拐,不向命运屈服的患难弟兄居然没了!

    林树深不知道麻子什么时候挂的电话,他刚才也没把自己的情况告诉麻子听。

    他的内心还在震惊中。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盘子一只腿上下三轮车的艰难的情景。

    那个向命运抗争的人啊,终究是没抗争过命运。

    我自己呢?

    我抗争得过吗?

    我现在除了我一个独臂身体,还剩什么?还有什么?

    我这一路走来,真的是太难了啊。

    卖过湿巾纸,大太阳下一包也没卖出去;

    卖过鞋子,鲜有人问津;

    卖过烤红薯,被人踢翻了烤炉;

    本来以为终于找到了一条开三轮车拉客的路,谁想到……

    林树深含泪,又看了几眼他的三轮车……

    这个城市,已是一片夜色。

    璀璨陆离的各色灯光下,它是如此的繁华。

    谁能看到,一颗卑微的生命,在做着如此艰难的挣扎?

    盘子走了,终是去到了天堂了,不再受这人世间的苦了……

    林树深觉得自己也好累,好累。

    他拼了全力,不过是为了能在这世界上活一回,可是,却是这样的难,每一条路,都没办法走得通。

    夏夜里的风吹过,又吹扬起他左手边空空的袖管。

    一片树叶,从旁边的大树上掉落,飘飘荡荡,飘飘荡荡地落到了高架桥下,落到了一辆汽车顶上,又落到了飞速旋转的车轮下。

    林树深怔怔地看着那树叶。

    真想像那一片树叶啊。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很大声的摇滚音乐。

    林树深很少听歌,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歌。但他听清了一句歌词:“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歌声强劲激昂。

    单听这一句,林树深一下就热泪盈眶。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这也是我曾经的梦想!

    可是现在,我的生命已无法怒放。

    我只想凭着我这仅有的一只手好好地活着,可我发现我也活不下去。

    我拖累了叶芦,我不是一个好丈夫;

    我不能提供孩子好的生活,我不是一个好爸爸……

    林树深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惭愧。

    他抓住了护栏,抬起了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