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晩,苦寒大荒京观海最西边。
还是当初离开洛水郡时那辆外表普通内里奢华的马车,在距离那座孤零零的京观还有一百来丈时缓缓停了下来!
赶车的仍是那个修为高深莫测的吉仝:“国公爷,到地方了!”
车厢小窗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窗口露出洛惊鹄的脸庞,只是相比起当初在天奉时的桀骜俊朗,如今却像是苍老了许多,鬓角隐约可见有参差白发!
洛惊鹄脸容有些疲惫地看着那座京观,沉声道:“这就是十六年前,顾夫人自剖生子的那座京观吧?”
吉仝点头道:“是的!”
洛惊鹄喃喃地道:“马小刀那个死剩种,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吉仝破天荒地没有回应。
洛惊鹄问道:“周全,我儿子葬在哪里?”
吉仝没有马上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笑了笑道:“国公爷,如今你我已身在关外,还是叫我原来的名字吉仝吧!”
洛惊鹄愣了一下,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子才点了点头道:“行!”
吉仝伸手指着不远处的那座岩山道:“公子的墓就在那片岩山里面!”
洛惊鹄放下帘子缩了回去:“送我过去!”
吉仝扬起缰绳,驱使着马车前往岩山,很快便到了那条黄沙小道的入口处!
周围冰天雪地,唯独这条小道不见冰封,也是奇特得很!
洛惊鹄披着厚厚的披风从马车上钻了出来,双脚落在小道入口的黄沙地面上,踩出了两个浅浅的脚印!
吉仝把马车的缰绳系在了旁边一块巨石上面,率先走入了那条黄沙小道:“国公爷,请跟我来!”
洛惊鹄抬头看着那条岩间小道,神情有些复杂莫明,片刻之后,才抬脚跟上了吉仝!
小道狭窄,光线昏暗,二人的闯入惊醒了岩壁上几只羽毛漆黑的大鸟,呱呱呱乱叫着飞来扑去!
“乌鸦?”吉仝停下脚步皱眉抬头,“国公爷,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洛惊鹄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起来:“想不到这里还有寒鸦,真是够晦气的!”
“国公爷不必理会它们,我们进去吧!”吉仝说完抬脚继续往里走去。
二人很快通过了黄沙小道,眼前突然变得豁然开朗,夜色之下整个岩窝都被白雪覆盖,四个洁白的雪堆一字排开出现在二人面前!
洛惊鹄突然停住了脚步,嘴唇抖动神色有些凝重,一时竟不敢再往前抬脚了!
“国公爷,最左边的一座,埋得就是公子!”吉仝站在洛惊鹄身后,轻声道,“国公爷想在这里呆多久都行,我在外面等你!”
“多谢!”洛惊鹄没有回头,抬脚往左边的雪堆走去,身躯微微颤抖!
默默看着那个背影走到了雪堆前面后,吉仝转身走出了黄沙小道。
洛惊鹄盘腿坐在雪堆跟前,伸手缓缓抹掉了墓碑上的积雪:
天奉王朝一品大将军洛慕城字天纬之墓!
洛惊鹄死死盯着墓碑上的字,沉声道:“天纬,我来看你了!”
“大概到了现在,你也还是不肯叫我一声爹的,对吧?”
“没关系,怎么着你都是我洛惊鹄的儿子,哪怕你身死异地它乡,化成了森森白骨,你也还是我的儿子!”
“天纬,过了十六年,我才敢来见你,你还恨我么?”
“天纬,我们一场父子,为什么会搞成这般田地?”洛惊鹄双眼渐渐通红,“奉天帝朱祈光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散,让你变得比你爹还要忠君爱国?要知道,陪着他刀光剑浴血奋战助他登上帝位的可是我,不是你,你瞎忠心个什么劲?”
“天纬,你糊涂啊!”
洛惊鹄突然抱住了眼前的墓碑,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天纬啊天纬,你和我才是亲生的父子啊!”
黄沙小道外,吉仝闭着双眼盘腿坐在马车的车驾上,隐约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哭声后不禁冷笑一声,低声喃喃道:“国公爷呀国公爷,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得这么惨么?就是因为你断情不彻底,该狠不够狠?大丈夫立世,要么做好人,可么坏到底!”
“要不是看着你我多年主仆一场,这些年你也算待我不薄,我早和你分道扬镳了!”
“国公爷,你还认不清形势么,今时不同往日了!”
夜间罡风呼啸,寒意更加逼人!
次日清晨,小荒村。
马惊虎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抱着厉弦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面!
貌似,自己睡梦中流下的口水还打湿了对方的肩膀结成了冰碴!
马惊虎脸上一红,埋怨地道:“怎么不叫醒我?”
厉弦笑着道:“看你睡得那么熟,不忍心!”
马惊虎脸上顿时露出了心疼的表情:“你就这样坐了一晩?”
厉弦点头笑道:“可不是?”
马惊虎瞪了他一眼:“够傻!”
“留点面子,下面两个家伙还在看戏呢!”厉弦笑道。
马惊虎愣了一下,低头往地上看去,果然看见马小刀和牛大宝两人骑在马上,双手抱肩仰着首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己和厉弦!
马小刀还不怕死,笑嘻嘻打趣了一句:“不着急,你们可以继续的!”
马惊虎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叉腰恶狠狠地道:“你们两个家伙,眼睛不想要了是不是?”
马小刀赶紧调转马头向村外逃去:“大宝,风紧扯呼,母老虎发飙了!”
“虎姐,这可不关我事,是小刀硬拉着我来看热闹的!”牛大宝连忙策马向着马小刀追去,“你丫的,等等我!”
马惊虎和厉弦无奈对视一眼,一同从屋顶上跃了下来,收拾妥当后翻身上马缓缓出村!
四人在荒野雪地上追逐打闹一番后渐渐安静下来,并驾前行踏入了白骨遍地的苦寒大荒。
“马小刀,那只黑狗呢?”马惊虎的声音响了起来,“为何不带它走?”
马小刀道:“本来想带来着,今早醒来不见了它的踪影,后来想想它跟着我也不太安全,所以就算了!”
马惊虎点头道:“也是,这狗也贼精的!”
四人四骑一路说着,缓缓消失在苦寒大荒深处!
十里外,靠近苦寒大荒的另一边,有一人策马缓缓而来!
马上之人戴着白色斥候面具,身上穿着一袭白衣,背后负着一柄寒光耀眼的雪白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