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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22
    上次的胶卷送回西北,洗出来后,里面的内容让所有人都咬牙切齿。

    随即将照片发给当政总统府,至今没有任何结果。

    反而听说双方私底下达成了几项合作。

    这比看到胶卷更让人愤怒。

    所以当“星光”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

    并且没有汇报上级。

    他永远忘不了,在其中一张胶卷上,看着一张被抽干血液的孩童照片。

    那个三岁孩子手臂上的胎记是那样地熟悉,可他瘦骨嶙峋的小胳膊又那样地陌生。

    既然病源由这帮畜生而来,是那些人创造的结晶,就让他们的国家的军队也感受一下细菌的强大。

    老马坐在黑暗的房间里,伸出自己的僵硬的手,尽管看不见,他的目光还是落在双手方向。

    最后低喃叹息一声,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

    第二日天亮,许久不见的太阳终于出来,耀眼的日头带着初夏温度,很快就晒干了弄堂格子路上的水汽。

    卫渺打着哈欠进了卫玲的房间,许是天气热,小丫头的胳膊都露在外面,小脸不似昨日苍白。

    “大哥,我饿。”卫玲醒来第一句话。

    卫渺把一大碗水端在她的面前,“喝完如果还饿,允你喝一碗白粥。”

    卫玲看着眼前的水,里面虽然甜多咸少,但任由谁喝了一整天,也会腻的。

    可看着大哥不容置疑的眼神,她端起了碗咕嘟地开喝。

    卫渺给卫然和卫玲打完第二针。

    等他们吃饭半小时后,卫阿大又盯着他们灌完了一碗黄连汤。

    她观察了许久,心中终于放下心来。

    “阿爸,侬好好看着阿然,如果还拉肚子,一定要告诉我。”

    卫阿大疲惫的脸上露出个笑容,他虽然不知道闺女给两个孩子打的什么针剂,但确实见好。

    他搓了搓手,想对卫渺说些什么,刚张嘴,院门被人敲响。

    卫渺听着急促的敲门声,站在门口问道:“谁?”

    “是我。”卢平生的声音传出。

    卫渺没有开门,“卢大哥,怎么了?”

    卢平生道:“阿渺,去我家,丁医生电话。”

    卫渺脑子艰难地转动,突然变了脸色。

    “卢大哥,侬等我,我消消毒。”

    卫渺花了十分钟,用硫磺皂把自己从头到尾洗了洗,换上干净的衣服,短发滴水地打开门。

    却看见卢平生站在门口抽烟,面色十分凝重。

    卫渺关上门,将卫阿大担忧的目光隔绝在身后。

    她目光看向弄堂,往日这个时候,是弄堂最喧哗的时候。

    小江苏的馄饨摊子热气萦绕中,街坊邻居会聊上几句新鲜事。

    崔阿婆的葱油饼在锅里刺啦作响,香气能让弄堂外面的人都走进来买上一个解解馋。

    而董太太更是会依在自家理发店的门口,挑眉细眼地看着过往的人群。

    若是馄饨摊子有男人冲她打趣,她则会翻个白眼正经地骂一句“小瘪三。”

    偶尔弄堂几个学生仔会成群结队去学堂,小吴巡警也会穿着威风的巡警服挨个回应街坊们的招呼声。

    现如今,阳光温暖,风和日丽,只有一堵新砌起来的红砖墙,堵在所有人心尖上,让人看不到希望。

    两人进了屋子,卢平生才道:“阿渺,侬娘舅家出事了。”

    卫渺心头一跳,“是多鱼?”

    卢平生坐在沙发上,深吸一口气才道:

    “多鱼也和阿然他们一样的情况,丁医生忙完慧慧去她家送了药并且告诉了方法,她挺了过来。”

    “是小囝?”

    因为是老来得子,许娘舅觉得孩子的名字要慎重,最好等满了百天后再取 。

    所以大家一直称呼这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为“小囝”。

    “嗯,他没熬过去。”卢平生语气低沉。

    卫渺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个婴儿,她只在满月那天见过,后面就因为要忙碌磺胺的事情到现在。

    乍然听到他的死讯,按理说她不会十分难过。

    可这个婴儿,又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的初生幼崽。

    他弱小懵懂,脆弱无知,却是一条命,一条和她有着血脉关系的生命。

    “也是因为霍乱?”卫渺开口。

    卢平生点头,“丁医生描述,昨天夜里开始上吐下泻,孩子太小,水和奶还有药物都灌不进去。。。天亮的时候人没了。”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只有桂花树上不知哪里跑来的喜鹊叽叽喳喳,十分热闹。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声音,打破了满屋子的寂静。

    卢平生起身去书房,接起电话,好一会才道:“那多谢侬了”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带着一丝恭维道:

    “卢先生不用客气,若是有古董还要出货,请优先考虑我家就行。”

    卢平生说了句“一定”就挂掉电话。

    “卢大哥,玲妹和然哥再打一针应该就好了,到时候我去密室里,把余下的染料都做成磺胺粉吧。”

    卢平生看着小鬼头平静的脸,不知她心中所想。

    “阿渺,昨天收集的物资里,中药是作何用的?”

    卫渺想想道:“我在一本古医书上看过,胃中有邪气,腹中痛,欲呕吐者。可服用黄连汤治疗。”

    “黄连素?”卢平生出声,尾音带着一丝讶异。

    他不多的记忆里,黄连素有主要的成分是从黄连里提取的。

    确实可以用来治疗霍乱。

    “阿渺,我想。。。”他抬眸看卫渺。

    卫渺也看他,显然两人想的是一样的。

    于是被阳光炙烤得死寂弄堂里,开始喧嚣起来。

    卢平生家里长年没用过的厨房派上了用途。

    浓郁的药味从他家飘散出来,笼罩在整个弄堂上空。

    若是往日,卫渺定然不会这样做的。

    他人的生死,对她来说,只要没有因果,都可坦然接受的。

    毕竟她认为万事万物都是向死而生的,尤其人类,出生就知道自己的结局是死亡。

    或早或晚并没有区别。

    可她一想到那个有着一双干净澄澈双眸,还未真的看清楚这个世界的小小婴儿。

    她心中冷漠便褪去几分,多了一丝炙热。

    而这份炙热,可能就是属于人类独有的东西吧。

    往日卢平生义愤填膺说“今日我等袖手旁观,他日祸临己身,则无人为我呐喊”的时候。

    卫渺虽然不反对,但从未认同。

    祸临己身时候,怎么能期待旁人呐喊,自身足够强大不就可以了吗?

    如果自己不够强大,那优胜劣汰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如今她突然清晰地明白了这句话。

    人类,其实和其他种族不同,他们是需要认同感的,活着并不是为了等待死亡,而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生命是值得尊敬和畏惧的。

    想到这里,卫渺觉得自己的识海里,似有东西崩断。

    只是须臾就消失不见的刺痛,并未引起她的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