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府
青檀一路飞奔来到上房中,她脸色煞白,喘息粗重,纪舒一看心里便咯噔一下。
她将日日安交给祁妙抱着,跟着青檀来到外间,压低声音道:“出什么事了?”
“方才宫内贤妃娘娘派人传信来,林老太爷近日为徐贵人保胎,可徐贵人小产了,孩子和大人全都……全都死了。有太医说是林老太爷给徐贵人开的药方出了问题,眼下林老太爷已经下狱了!”
飞来横祸,纪舒眼前一黑,深吸了一口气,“备车,我要去林府。”
青檀离开后,祁妙才从房内出来,纪舒看了眼里间,祁妙道:“日日安在床上玩他的布老虎。嫂子,可是出事了?”
“我外公下了狱,我必须去一趟林家。日日安就交给你照顾了。”
“什么!那嫂子你快去,不必担心日日安,家里有我!”祁妙连忙道:“大哥知道吗?”
“恐怕还不知,等他从京营回来你帮我跟他解释一下,我先走了。”
纪舒衣裳也来不及换,急匆匆就上了马车赶往林家。
林家氛围压抑,林老夫人坐在上首,一声不吭的捻着佛珠,看似镇定,实则眼圈通红一片。
堂屋内还坐着林家其他人,林大太太观察着母亲的神情,忍不住劝道:“娘,您先别担心,公爹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医院首,这医术皇上必定是知道的,下狱也许只是为了调查,公爹一定不会出事的。”
二太太也劝:“贤妃娘娘颇受陛下宠爱,有贤妃娘娘在,陛下也不会拿爹如何。”
林老夫人闭着眼睛,眼眶酸涩,眼泪怎么也忍不住。
她不敢把实话告诉这一大家子人,在太医院为官的不止林宜昌一个,若是林宜昌的事再牵连了林家其他人,这偌大的家也就垮了,老大老二待他们都不薄,他们都得替小辈想想。
林度脸色凝重,“祖父给徐贵人保胎的药方我在太医院看见过,记录的脉案也没有问题。徐贵人之事祖父一定是遭人陷害了。这些年我林家的太医占了太医院半壁江山,早有人看祖父不满了。祖母放心,我定将此人揪出来!”
林老夫人正要说话,丫鬟进来禀道:“老夫人,舒表姑娘来了。”
“快请!”
堂屋内的人纷纷起身,纪舒走进屋内,一一见了礼,上前扶住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看见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纪舒:“外祖母,事情我都知道了,咱们到房内细说。”
“大舅母二舅母,辛苦你们先将府上的人都安顿好,兹事体大,在事情了结之前断不能有不敬之语传入皇帝耳中。”
纪舒虽是小辈,但以她如今的身份,林家所有人都要给她三分颜面,更是被她身上的气势唬住,两个舅母赶紧点头。
纪舒扶着林老夫人进了屋,命下人退出去,并带上了门。
“姥姥,外公之事您可知道什么更深的内情?眼下若想救外公,必须知道是谁想置外公于死地!”
林老夫人抹着眼泪,哭着说道:“是太后,是皇太后啊岁岁……”
纪舒瞳孔一缩,握着林老夫人的手微微用力,林老夫人缓了一口气,将那晚和林宜昌的对话告诉了纪舒。
林老夫人:“我始终想不通,你外公的玉佩为何会落在皇太后宫内,更想不通为何因为此事,皇太后就非要置你外公于死地不可!”
纪舒脑中电光火石,忽然想到:“姥姥,外公夜半去给皇太后请安那次,可是在皇太后寿宴当晚?”
“是那晚。”
纪舒心里已经有了些线索,她给林老夫人抹了眼泪,又安慰了她许久,林老夫人才缓和下来。
临走前,她承诺道:“您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救外公出来。”
林老夫人红着眼点头,林度走上前:“表妹,我送你。”
二人走出堂屋,林度四下看了看,轻声道:“表妹,那几个指认外公有问题的太医,都被记在这张纸上。我知道你有能力查这些人,祖父之事都靠你了。”
“多谢表哥。”纪舒捏着纸走上了马车,她在车上展开纸,记下了上面的几个名字,便把纸条给了青檀。
“你去暗中查一查这些人。重点查他们可有跟太后……或者乾西王府有什么交集。”
青檀点头,“是,奴婢立即去办。”
马车回到国公府,纪舒正要下车,却撞上了从国公府里出来的祁野,祁野上前牵住她,轻声道:“我正准备去牢中看外公,岁岁可要一起去?”
纪舒立即拉了他上来。
天色已经暗了,纪舒道:“舅舅他们本想去牢中看外公,牢头却说不许探监,我猜是皇太后的意思。将军怎么说服牢头让我们进去的?”
“狱卒换班,有一刻钟空闲,牢中有个班头的兄长,是京营中被我提拔上来的。”
纪舒点了点头,“多亏有将军。”
二人来到关押林宜昌的刑部大牢外,班头早已等候在此,“护国公,夫人。小的已经提前打点好了,下一班上值的狱卒还要至少一刻钟再来,您二位跟我来吧。”
纪舒:“多谢小兄弟了,这点心意你拿着。”
“夫人客气了!”班头也不磨蹭,收了钱就把二人送进了牢里,他在外面放哨。
纪舒一路寻找到林宜昌的牢房,林宜昌背对着他们靠坐在墙角里,佝偻着身子,仿佛苍老了许多。
纪舒忍着眼泪让祁野打开了牢门,林宜昌听到动静转过身,惊讶不已:“岁岁!护国公!”
“外公——”纪舒上前跪坐在林宜昌面前,“我来晚了,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外公身体还撑得住。”
林宜昌看向祁野,眼中满是担忧,“你们怎么来了?若此事被皇太后知道可怎么好。”
纪舒眼中迸发出恨意,“果然是她。”
林宜昌一边叹息一边摇头,“外公不知哪里得罪了皇太后,竟劳动她老人家,废了两条无辜性命来杀我……可惜外公没能保住徐贵人,也没能保住小皇子。岁岁,若是救不出外公,你千万要明哲保身。外公活到这把岁数,已经不图什么了。”
林宜昌看向祁野,“护国公,岁岁执拗,老头子拜托你,一定不要让她犯傻。”
祁野走上前道:“我一切都听岁岁的。”
“你……”林宜昌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个孙婿比他还要耙耳朵。
纪舒握住林宜昌的手,问道:“外公,姥姥说你曾在皇太后寿诞那晚,奉命在夜半去给她把脉。外公可还记得奉的是谁的命?”
“我记得……那天是有个小太监来太医院寻我,说皇太后身子不适,请我去寿康宫看脉。我收拾药箱的功夫,小太监就不见了,我以为他是着急太后先回去了,就没生疑。来到寿康宫外却被人拦住,皇太后又说不必我诊脉,让我走了。第二日又传我过去,给我看了我落在她宫内的玉佩。可我一直想不通,我的玉佩怎会落在寿康宫内。”
林宜昌做了几十年的太医了,一向是小心谨慎,玉佩的意义重大更是不能随便掉落的,这事颇为蹊跷。
祁野:“外公可还记得那个太监的长相?”
“……夜色太深,模样记不清了……哦!仿佛有些高低肩,走路跛脚。”
纪舒暗暗记下了这人的体貌特征,又问林宜昌:“外公最后一次看见那枚玉佩,是在什么时候?”
“皇太后宫宴外公也应邀吃了宴,临出门前,你姥姥还给我理过那玉佩的穗子。我明明记得吃宴后就回太医院当值了,没去过寿康宫呀……”
“可有什么人接近过您?给您整理过衣衫?”
林宜昌努力回想,事情已经过去小半年了,他絮絮道:“宫宴上许多人来给我敬酒,不过……都没近过身……宴席后回太医院的路上……我好像撞上了三殿下,不过三殿下并未追究,还扶了我一把,不过那时我已经醉了,记不清玉佩还在不在身上。”
纪舒和祁野对视了眼,心中都有了猜想。
纪舒:“外公放心,我一定救您出来。这狱中有一个班头是将军下属的弟弟,他可以信任。我让他每日这个时辰,偷偷送膳食和水给外公,旁人送的外公都不要碰。”
林宜昌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了大牢。
和狱卒谈妥以后,二人便回了府,马车上,纪舒十分肯定的说道:“此事与谢廉、太后、乾西王府都脱不开关系!”
祁野:“去岁九月谢廉过得很不如意,谢家二房毁于你手。他动不了你我和纪府,对外公下手的动机也有了。”
“我记得他那时频繁出入乾西王府,说不定早就猜到太后和乾西王的私情。”
太后和乾西王的事,去岁宫宴出来纪舒就和祁野说了,只是二人都没有想揭发的意思,一是没证据,二是没必要树敌。
可若知道会有今日,她怎样也不会让皇太后好过。
纪舒:“当务之急是要先救外公。我已经让人去查了那几个指认外公药方有问题的太医,明日我再递消息给贤妃,让她在宫内留意高低肩跛脚的太监。”
祁野:“徐贵人身边的侍女也有嫌疑,孩子不可能自己无缘无故长成畸形,侍女是贴身伺候徐贵人的,必定知道内幕。”
纪舒长舒了一口气,眼下看来,能救出林宜昌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可第二日贤妃就派人传来了消息。
徐贵人身边的侍女,自尽殉主了。
最能直接给林宜昌脱罪的证人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