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南四月底的天气,半下午能上三十度,太阳毒的很,出门的时候,宋娜带了个大号的编制遮阳帽,长袖运动衫加运动长裤,将手臂和长腿遮盖的严严实实,不给阳光可乘之机。
天热,衣服单薄,哪怕紫色翻领运动衫很宽松,仍然在宋娜胸口撑起明显的弧度,将李宁商标顶到了最前面。
深蓝色的运动长裤遮盖住双腿曲线,却挡不住修长灵动。
大学,很多女孩都会经历一场蜕变。
宋娜从青照山区走出来,摆脱掉学费生活费的忧愁之后,也开始注重自身的穿着打扮。
走在她身边的吕冬,同样在変。
白色的短袖衬衫,扎进浅蓝色的休闲裤中,再加上一双黑色皮鞋,略显老气。
但他年纪本来就小,这样的装扮反而能显得成熟。
社会和生意场上,稚嫩容易带出很多问题和麻烦,吕冬遭遇过的很多问题,与年龄和稚嫩的面孔不无关系。
尽管保护到位,宋娜天生劣势,肤色还是略有变深。
相比之下,吕冬因为勤苦劳作带来的风霜,正逐渐退去。
不再像以前那样风吹日晒,即便脸色依然偏黑,皮肤却不再粗糙,手上的老茧也一天天软化。
不过,两人走在一起,吕冬仍然比宋娜要黑。
出了店门,吕冬问道:“黑蛋,笔和本子带了没?”
宋娜指指背包:“放心,带了。”
吕冬伸手取过她肩膀上的小背包,背在自个肩上,看宋娜一眼:“你头发好像比以前长了。”
宋娜无奈的想翻眼睛:“你没看出来?我发型都变了。”
吕冬不好意思的笑,连忙夸赞:“这发型比以前好看。让我想想,该咋形容……”
俩人并排往南走,宋娜有点担心,吕魁胜这名字最早是咋叫开的,别人可能不知道,她却很清楚,吕冬曾经自嘲故意留刘魁胜的大中分,这不会蹦出个四丫头吧?
吕冬的形容似乎很无力:“你这叫二八分头?”
“嗯哼。”宋娜应了一句。
没有失望,也没有惊喜,只能说不愧是吕冬。
俩人走过十字路口,吕冬绞尽脑汁,终于想起看过的武侠中的一些词汇,胡乱拼凑:“这发型挺适合你,利落干练,随性洒脱,清新自然……”
听到一个词,宋娜的笑容就深一分,笑容比头顶的太阳还灿烂。
吕冬说不下去了,因为词穷了。
宋娜一把抓住吕冬胳膊:“算你会说话!”
周围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毕竟男的高大强壮,女的英气漂亮。
宋娜是保守的山村出来的人,下意识松开手。
吕冬又说道:“黑蛋,我听人说过,敢把额前刘海梳开,露出额头的女生,都是特别自信的人。”
宋娜奇怪,边走边好奇的打量吕冬:“你今天咋这么会说话?”
吕冬笑了笑:“想到就说。”
宋娜嘴角上翘,抿起好看的弧度,紧挨着吕冬,沿着省大内的柏油路,朝教学楼走去。
吕冬想起个事:“你那店开业一个多月了,生意咋样?算过?”
“一个月的时候算过。”宋娜简单的说道:“比我爸妈在村里忙活一年挣的多得多。”
她笑起来:“我爸我妈也不吵着回家种地了,对这店比我都上心。”
吕冬说句大实话:“个人种地不是个好出路。”
别说现在还要交公粮,即便取消农业税,忙活一季好了能挣个几百块。
宋娜说道:“不从山里跳出来,眼睛永远都局限在山畔子上。”
说话间,俩人进教学楼,看了眼布局图,上二楼很快找到一个大型阶梯教室,来的比较早,里面空座位不少。
“黑蛋,冬子!”李文越在正对讲台五六排的地方招手:“这边。”
吕冬和宋娜过去,李文越用书帮他们占了俩位置。
这样做的人很多,一个人帮四五个人占座属于正常操作。
吕冬挨着李文越坐下,宋娜又挨着吕冬坐下,她拿过吕冬手里的背包,掏出俩样式相同,封皮颜色不同的笔记本,深棕色的给吕冬,浅红色的放在自个面前。
李文越凑近些看,问道:“黑蛋,没我的?”
宋娜掏出个普通的白皮本子给他,开玩笑道:“这是你帮着占座的酬劳。”
李文越接过来,不满的嘟囔:“没封皮,黑蛋,你区别对待。”
宋娜笑,却不接话。
随着时间推移,阶梯教室里人数量逐渐增多,有爆满的趋势。
李文越说道:“杨教授非常厉害,省内研究经济和企业管理的大拿,连轻骑集团和重卡集团、鲁能集团都请他去讲课做诊疗。”
吕冬好奇,问道:“前面俩公司举步维艰?”
“杨教授两年前就提过意见,却没人听得进去。”李文越显然专门了解过:“杨教授说,想要真正盘活这两家大型国企,非个人力量可为。”
吕冬大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宋娜接话道:“我想不明白,像咱们青照,为啥……为什么那么多公家厂子关门?”
“这问题太深奥。”李文越苦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吕冬简单说道:“体制僵化,负担沉重,缺乏竞争意识,这些都是浅层次因素,再深了,我也不是很了解。”
“还不是有人看上了厂子。”前边有个同学听到他们的谈话,接了一句:“我爸工作的厂子,前年效益还很好,去年就亏损,今年就破产……”
吕冬轻声说道:“慎言。”
这年代的人,没经历过吃包子给差评都能让人报警的事,加上又是大学里面,说起来毫无顾忌。
吕冬仨人干脆不说话,一副这件事与我们无关的样子。
好在,上课铃声很快响起来,阶梯教室渐渐安静下来。
偌大的阶梯教室不但坐满人人,还有人自带凳子,坐在走廊上,杨教授的课似乎特别受欢迎。
有个穿着半旧白衬衣,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的矮个男人进了教室。
他看一眼,似乎习惯了这种小场面,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五个大字——企业管理与生存!
宋娜用胳膊碰吕冬一下,吕冬转头看她一眼,学着她的样子,拿起圆珠笔,打开笔记本。
重回课堂当学生,这感觉非常陌生。
得有多久没做过笔记了?吕冬仔细想想,记不清楚了。
宋娜低声斥责:“别走神!”
吕冬回过神来,开始请杨教授讲课,杨教授不注重课堂互动,但讲课时都是理论与实际案例相结合。
特别提到轻骑集团这个泉南第一家上市公司。
这家以实业为主打的公司,最近几年没有技术创新和市场扩张不说,目光反而盯上股市,炒作自家的轻骑股票,被开出一亿天价罚单。
祸不单行,轻骑与当地政府关系一般,去年泉南地税查封轻骑集团三万辆刚下线的摩托车,冲抵拖欠的8000万税款。
杨教授直言,轻骑集团的管理出了大问题,董事会徒有其表,已经变成一言堂,导致决策失误时,其他人不敢提也没法提意见。
这样下去,无论轻骑集团,还是现任的领头人,必然会出大问题。
吕冬仔细回想,曾经轻骑的工人堵过路,好像领头的进去了?
企业的决策者出问题,企业往往就陷入困境。
这个认知,也让吕冬充实自身的想法更加坚定。
结合记忆,再听杨教授的讲课,不难发现这人确实有几把刷子。
让吕冬坐在这里穿菜干活,他能待得住,听课多少有点难,宋娜时不时拿脚踢他一下,提醒他认真点。
趁着杨教授喝水的间隙,宋娜轻声说道:“这么大的人,怎么跟个一年级小学生一样?”
吕冬笑,耐下性子听,听到有用的地方,也做下笔记。
从初中到高中,他就没这么认真听过一堂课。
只能说,监督有效果。
下课,人太多,仨人不着急走,耐心等人散去。
李文越说起个事:“上次提过的,咱们一中在大学城的校友聚会,我和袁静联系了快二十个人,大家伙都同意五一放假回学校看看。”
“青照一中?”吕冬问道。
“是。”李文越以前认识的那个吕冬,对一中没有好感,所以他说道:“大家伙离开有段时间,所以想回母校看看。”
宋娜在后面戳吕冬一下:“我们一起去?”
吕冬想了想,俩店都有人负责,说道:“行,到时咱一起回去看看。”
“再看到郭英的熊儿子,逮住给他脱裤子游街!”宋娜拿出高中体育生时的劲头:“郭英这还能开除咱们?”
吕冬无奈:“你啥时候变成女流氓了?”
“我在后面掩护你们!”宋娜笑起来:“你和文越一起上!”
吕冬说道:“用不着,那破孩子骂过少人?咱那一级,不想揍他的就少。”
阶梯教室里人少了些,仨人拿起东西往外走,李文越非要请吕冬和宋娜俩人去吃省大食堂,吕冬俩人干脆跟着一起进了食堂。
李文越去买饭菜,让吕冬和宋娜单独占个桌子。
徐曼端着个饭盒过来,笑歪嘴:“吕冬,宋娜!”她四处看:“逍遥王没来?”
宋娜说道:“老杜最近忙论文,你忙什么呢?”
徐曼坐在宋娜对面:“跟人交接学生会的事,忙完我就继续去你们那打工。”
李文越端着餐盘过来,吕冬和他一起端菜。
四个人一起吃,有说有笑,气氛融洽。
吃完饭,宋娜和吕冬回去,刚到麻辣烫店,看见了杨国强。
杨国强就站在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