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承天门上彩漆描金的大鼓奏响,鼓声一声高过一声,虽慢却有节奏。太乐署的乐人奏乐迎接帝王驾临。
在步上最后一阶石阶前,裴重熙悄然松开手返回了朝臣中。
察觉到身边人的离去,桓儇敛眸掩去了眼中情绪。转瞬神色如常地步上石阶。
登楼与君王共同俯瞰笼于璀璨中的长安城。
城下翘首以盼的百姓看见那袭柘黄衣角出现在城头时,无人不兴奋。
这可是他们头一回瞧见这位刚刚登基的年幼君王,皇家果然与寻常百姓不一样,这不过六岁的孩子就有这般气势。
喧闹中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在鼓掌喝彩。
极目远眺坊市间盏盏明灯,桓儇神色中透出些许怅惘来。似乎在许多年前她以秦国公主的身份登于承天门上,享受万民拜见。
恍惚间似乎又看见多年前,母亲脸带笑意站在成帝身边。二人相识与潜邸中,并肩同行多年是夫妻亦是盟友。
本应该如同这世间所有夫妻一样,相互扶持到老,然后顺利成章地葬在一块。
可惜世事无常难预料。
这夜的圆月清朗而明亮,在冬夜顺着顶上的琉璃瓦流淌而下,沁出些许冷意来。
城楼上的一行人衣袂环佩皆为月光所覆,寒风游来吹动各人的衣裳。
桓淇栩昂首将桓儇教他的话逐一念出。底下的百姓欢贺声越发激烈,响彻于长安城上。
夜幕清,不见云。仿佛是被这一声声欢贺声惊散一般。
一旁的礼部仪官也将准备好的贺词念出。因着桓淇栩到底年幼,贺词自然不能同其他帝王一样。
如今这份是再三修改,温初月和桓儇都满意才念出的。
底下的喧闹声随着仪官音正清越的声音响起戛然而止。
桓儇神色温柔地望向天际,挑唇轻笑。夜幕里万里无云,月光温润。这般明净的夜空在长安实在难得。
众人都忙着陪帝王一块与民同欢。无人注意到桓儇的离去。避开人群悄悄走到另一侧的望楼处。
在这里有道长长的飞廊,可以避开很多人的视线,亦可避开喧嚣尽赏繁华。
似乎是心有灵犀。步上飞廊的时候,一袭紫色衣角撞入眼中。看着面前那袭紫色,桓儇挑唇一笑。
“许久未曾见过这般明净的天空。要是长安的天能一直这样明净下去有多好。”由着裴重熙握住她的手,桓儇眼中含笑。
二人并肩立于飞廊上,谁也没有开口。繁华满眼,喧嚣声却极为模糊。
他们头顶这片天空见证过这座城池里的权力更替,也曾被外族铁蹄践踏的面目全非,其间的繁华喧嚣亦被战火烧成灰烬过。
鹿奔原上,渭水之旁的白骨磷磷曾惹得它痛哭过,城中的盛世繁华也将它逗笑,让它醉溺于温柔声色中。
一夕盛一夕衰,霍如风雨,时晴时晦。如今的它没有见证帝王的衰老,反而会见证这座帝国新主人的成长。
夜月清朗。却隐约让人觉得在暗处有什么生机勃勃的物事中暗中生根发芽,它或许将带来崭新的生命力。
“水清则无鱼,天清无云未必是好事。清浊同源,缺一不可。”裴重熙含笑望她,言语中似有未尽之意。
桓儇闻言面露苦涩,转头看向人群里年幼的帝王。
年幼的帝王身着柘黄色常服在一众朝臣中显得格格不入,可稚嫩的面孔上,却有一双眼神坚毅的眸子。
在一声声祝贺声中透出了些许不符合他那个年龄的镇定自若。
“淇栩他已经做得很好。”看着桓淇栩面上维持着体面的笑容,游刃有余的和民众欢庆。桓儇眼露感慨,“他比我想象中成长的还要快。”
这场盛会中所呈现出来的事物无关个人。关乎整个帝国上下,还有这背后的权力。
话落耳际裴重熙眼底划过悲痛,上前一步将桓儇拥入怀中,“如此盛世离不开你的周旋。阿妩这江山应当由你独赏。”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在二人头顶炸开。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色彩绚丽的烟花在夜幕中竞相绽开,烟花的光芒映在二人身上。
万千盏明灯于人群缓缓中升起,将整个天际映得亮如白昼。扬首去看天际明灯,桓儇神色逐渐变得柔和起来。与裴重熙并肩而立,享受着难得的片刻宁静。
人群中的喧嚣声随着明灯升起,越发欢快起来。至少在此刻不会有人来此打扰他们,亦不会有人知晓他们在一起。
“阿妩。”裴重熙忽地揽住桓儇的腰,眸色深深地看着她,“年节我同你一起,上元我亦同你一起。这长安城的烟火我会与你同赏。”
而后裴重熙在满天烟火和明灯的映衬下垂首轻吻桓儇。发间步摇随风碰撞在一块,泠泠作响。周围的喧嚣仿若在这一刻停歇下来,喧嚣不闻。此刻二人眼中只有彼此,再无旁人能够打扰。
桓儇垂眸安然享受着裴重熙的亲吻,伸手拥在了他的脖颈上。一股若有若无的酒气萦绕在鼻息间,促使他将她抱得更紧。
烟火灿似星河,二人间柔情缱绻。忽有风游来,吹落了桓儇身上的披帛。而二人毫无所觉,由着披帛吹向不知名的远方。
“景思。”桓儇从温柔睁开眸柔声唤道。
抬眸望向眼前姿容艳丽的桓儇,裴重熙眼中笑意更深,“怎么了?”
“没什么。我记得那年你刚刚登科高中,你我也是在漫天烟火中亲吻。”桓儇挑唇眼中笑意温和,“记得那时你还是春风得意的状元郎。”
听闻桓儇提起旧事,裴重熙唇际浮笑,“是啊。那时你仗着权势地位非得要我吻你。当真是蛮横霸道,不过这样很好。”
最后一句近乎沉声低喃,二人十指交扣在一块。烟火映着二人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眸中,眸中仿佛生了光辉般,直教人沉醉不知归。
“可惜了我们俩是没空去街上欣赏烟花。不过你答应我的,年节同上元要同本宫一起。”桓儇笑睨他一眸,唇梢不自觉地扬起。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臣怎敢忤逆您的旨意。”
桓儇闻言很认真地看向裴重熙。鲜少见过这般庄重出场的他,那袭紫色为烟火一衬极为的耀眼。是权力的象征,亦是士子趋之若鹜的存在。
“你说你怎么能够生得这么好看。”极轻的一句落下,桓儇忽然挣脱被裴重熙握住的手,扬唇笑了起来,“走吧,该回去了。宴上还需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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