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温嵇只觉得背上寒意直冒,却仍旧不敢开口。没想到多年未见,这位当年就已经颇显能力手段的长公主比从前还要难应付。
他甚至有些怀疑当年桓儇去皇陵为亡母祈福,不过是她用来掩人耳目的法子罢了。
原本还是冰冷的目光陡然间温和下来,桓儇冁然莞尔,“温太傅年事已高,还请早些回去休息吧。本宫刚刚的话只是说笑罢了,没打算将温氏如何,请宽心。”
温嵇走出宣政殿,阳光洒落在背上才堪堪将寒意驱散。长舒一口气回头看了看已经阖上门的宣政殿,忍不住长叹。
这大殿下不愧是让两任帝王都亲自教养过的论心计手段,她从不逊色于任何人。
温嵇入宫觐见桓儇的事情,连同桓儇意欲升裴重锦入六部的事情一块传进了裴重熙府里。
刚刚从宣政殿出来的高俭站在裴重熙身后不远处,就算二人隔了不少距离但是他仍旧能感觉到,裴重熙浑身散发出来的森冷气息。
他又忍不住往后挪了好几步。他才把大殿下意欲提拔裴重锦入六部的事情说出来,裴重熙就立刻变了这个模样。
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站在窗前不说,浑身气息更是森冷至极。高俭隐约觉得裴重熙如今怕是在生气,只是因何故生气他不敢猜测。
裴重熙目光冷锐地盯着窗外开得正艳的海棠上,半响冷声开口,“你回去准备调任文书吧”
“啊?”
“怎么,你不明白本王的意思?”
高俭察觉出裴重熙语气隐含的怒意后,慌忙应了一句即刻退出去。
待高俭一走,裴重熙拢在袖间的手忍不住握紧,听得指节咔咔作响。匿于暗处的玄天不由自主的往外挪,免得主子生气起来殃及无辜。
要说来大殿下也真是的,明明知道主子极其厌恶裴家以及裴重锦,却仍旧要提拔裴重锦,这不是明摆着打主子的脸吗?
天知道主子这会子正忍着多大的怒气……他抬眸悄咪咪地打量了眼裴重熙,恰好对上裴重熙犹如冰霜般的目光,在裴重熙目光的注视下垂首了站出来。
“主子,人都是会变得。以前大殿下厌恶裴家到底谁因为年纪小,如今她这般年纪那里还能全凭喜好行事。”
玄天说的话十分中肯,裴重熙的目光略有松动仍是沉声道:“备马,本王要入宫”
等裴重熙入宫的时候,由于桓儇连日未曾歇息好实在乏得很,屏退了伺候的徐姑姑及一众宫女,独自一人躺在殿内软榻上小憩。
见到一身冷意的裴重熙,白洛等人原本是像上前阻拦,但是被裴重熙冰冷的目光一看不由自主往后退开。
徐姑姑见此迎上来,看着裴重熙折膝行礼语气柔和,“熙公子,大殿下刚歇下没多久。您要不要晚点再来?”
闻言裴重熙目光陡然间和缓下来,微微点头随即步入了宣政殿。见此徐姑姑只得轻手轻脚地将门掩上,留下二人待在殿内。
殿内光线有些昏暗,隐约可见重重帘幕后的软榻上躺着一个纤细人影。他知晓桓儇向来睡得极浅,故而放缓了脚步走了过去。
进宫之前身上还带着怒意,此刻已经消失的荡然无存。
睡着的桓儇面上少了往日的凌厉与冷淡,眉目间渐渐透出温和安宁。
裴重熙侧身坐在软榻上仔细端详着桓儇的面目,唇角微勾。
摇曳的烛火在桓儇面上投下了明灭不定的光影。瞧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裴重熙目光从光洁额头一寸寸滑落在唇角,绛唇欲滴与绯色襦裙相衬,真叫人心甚悦之。
压住心头欲念,俯下身在额头上落下一吻。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桓儇蓦地睁开眼,呆愣地看着他。朦胧迷离的凤眸中水波流转,却恰好映出他的模样。那一瞬间四周仿佛陷入了寂静无声中,二人目光相对良久无言
绯色顺着耳根一寸寸爬上脸颊。如果此刻有面铜镜的话桓儇敢保证,她一定能看见自己脸上红得发烫的模样。
慌乱至极下的桓儇仓皇地坐起身来,移眼盯着裴重熙面上柔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外面的人也不知道通传一声?”
“不一会,徐姑姑与我说你刚歇下。我怕扰了你所以没让她们通报。”裴重熙柔和的目光落在桓儇面上,抬手替她拂开额前碎发,瞧着她眼中的惊慌失措温声唤了句,“阿妩。”
阿妩两字似乎触动了桓儇心中某一处柔软,长睫一颤。垂首盯着襦裙上繁杂富丽的花纹,手指顺着其上纹路一点点勾勒起来。
“景思,好久没听见你喊我阿妩……”
她此刻并未自称本宫,周身凌厉也消失的一干二净。阿妩是她的乳名,除了血缘亲近的人以外也就只有裴重熙知道她乳名阿妩。
这声阿妩倒是让她回想起许多往事,忍不住喊了句裴重熙的字景思。
“是啊,很久了。除了先帝和你母亲外旁人哪里敢唤你阿妩呢?”裴重熙眉眼间笑意温和至极,蓦地伸手替她将珠钗重新戴好后笑道:“阿妩,你我也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
话落耳际桓儇抬首迎上裴重熙温和的目光道“今日你不是休沐么,怎么会突然入宫?”
她大抵已经猜到了裴重熙之所以会入宫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得了她要提裴重锦入六部的消息,所以特意来兴师问罪的。她知道裴重熙有多厌恶裴家和裴重锦,桓儇心中忍不住暗想自己这番举动会不会令裴重熙气恼。
“想你,所以我就来见你了。”
“我原以为你是……”剩下的话桓儇没说反倒是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窗户。
闻言裴重熙目光一凝收回手,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失笑道:“气恼归气恼。可是你又不是小孩子,行事哪里能全凭自己的喜好。况且温太傅能入宫,我如何不能入宫见你?”
听出对方语气里的戏谑之意,桓儇微微勾唇。
“那你这算是吃醋嘛?”桓儇抬眸看着裴重熙忍不住嗔道。
虽然没感受到怒气,但是桓儇越发觉得自己身边这人身上酸味甚重。大约眼前这个人是个千年醋坛子成精吧。
“是啊,本王醋得很。”裴重熙迎上桓儇揶揄的目光,伸手在她颊上一掐,“醋得恨不得日日与你见面。”
话落耳际桓儇睨他一眸,说出来的确却是另一句话,“既然来了,就留下来一块用午膳吧。淇栩下晌会来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