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夫很懂罗武的心情,安慰着他:“老夫行医几十年,也遇到过富户家里的腌臜事儿,你不用想太多,或许能医好。”
就是希望渺茫,鹿肉里的毒药太烈了。
罗武一把甩开柳大夫拍着他肩膀的手:“我不信,我明明可以的!”
柳大夫见多了这样的人,用着长辈的语气道:“年轻人,我知道你一时间接受不了,可你不要放弃,吃上个几年十年的药,或许能好。”
最多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不会死的,你要坚强。
罗武皱眉:“你不是说把脉看不出我中毒与否吗?”
柳大夫指着两只公兔子跟那包鹿肉道:“这是你带来的东西,上面真的有毒啊,还是烈性毒药,且大部分的绝嗣药都是号脉号不出来的。”
又给罗武透露一个消息:“咱们大楚流通的绝嗣药,很多都是来自前朝宫廷。传闻前朝有位皇帝生怕自己被戴绿帽,是给所有在禁中值夜的侍卫都偷偷下了这种绝嗣药。后来这桩宫廷秘辛被爆出来,那些侍卫算是疯了,在宫里大开杀戒啊,那皇帝虽然逃了,可他的三个皇子被先阉后杀、不少宫妃也被侍卫们那啥了,你懂的小伙子。”
罗武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药童见了赶忙对柳大夫道:“师父您是看病的又不是说书的,说这些野史做啥?”
您老活够了我可是还没娶媳妇呢,要是这人扛不住,拔刀砍了他们咋办?
柳大夫见罗武没有被自己安慰到,反而脸色更黑的样子,略尴尬,忙道:“年轻人别急,你要是真想知道自己有没有中毒,可以去青山医馆找肖大夫。”
虽然肖老头跟他是仇人,可他不得不承认肖老头的医术比自己好。看这后生挺可怜的,年纪轻轻的还没娶媳妇,估摸着连个女人都没碰过,要是就这么废了当真是造孽。
罗武也不想就此放弃,这事儿不但关系到他的一生,也关系到绣姐儿的一生,即使是为了绣姐儿他也要去青山医馆一趟。
罗武很快就收拾东西,骑马去了青山医馆找肖大夫。
可不幸的是,肖大夫说的跟柳大夫差不多。
而肖大夫见多识广,还验出鹿肉里的绝嗣药是断阳散。
“这药来自前朝宫廷,没有解药,我师父曾经研究过这药,想要配出解药来,可惜……”肖大夫摇头叹气,不过:“你没有吃这鹿肉,或许没有中毒。”
他给罗武把过脉,他的脉象并没有中了绝嗣药的迹象。可难就难在,断阳散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即使中毒也不会在脉象中呈现出来,只有你好几年无所出后,才有可能被断定是中毒了。
罗武听得浑身颤抖,脸庞埋在双掌里,沉默不语,许久之后又问道:“一定要找女人才能试出是否中毒吗?不找不行?”
他不想要其他女人,如果不是绣姐儿,他根本不乐意要……可万一他真的绝嗣,跟绣姐儿在一起后岂不是害她一生?
肖大夫道:“老夫医术浅薄,只知道这一个法子。”
要是师父他老人家还在,或许知道其他可以试出是否中毒的法子,可如今:“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准确的法子了。”
可罗武不想用这样的法子。
“要是真的中毒,能治好吗?”罗武奢望的问着,可肖大夫已经说了,此毒无解。
肖大夫看着罗武难过得不住发抖的样子,不想让他绝望,撒谎道:“可以先吃药,吃上几年看看,或许有痊愈的机会。”
跟柳大夫说的差不多,可罗武不傻,知道这就是无药可医的意思。
他沉默不语,眼泪一滴一滴的从指缝间滴落,肖大夫不敢离开,生怕这个年轻人会做出傻事……毕竟是个大男人,听说他还是个独苗,如今却遇到这种事,要是气性大点的,估摸着不是杀人泄愤就是自绝当场。
罗武沉默了足足一个时辰,肖大夫也陪了他一个时辰。
罗武在极度的绝望过后,终于站起身,对肖大夫行了一礼:“劳烦您老替我保密,莫要告诉其他人,特别是顾家人。”
小鱼跟肖大夫是认识的,这三年小鱼时常来青山医馆买便宜药材。
肖大夫道:“放心吧,做大夫的都会为病患保密。”
又劝他一句:“想开些,没准是弄错了。”
罗武点点头,道:“您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他是家里的独苗,将来要给爹娘养老,给妹子撑腰的,不能一死了之。
只是绣姐儿……
罗武牵着马离开了,在府城里漫无目的走着,不知怎么的就走进一条小巷子里,看见巷子里围满了人。
“你个天阉的狗东西,自己是只不打鸣的公鸡你早说啊,巴巴的来娶我们家梅子做啥?害得她年过三十都没个孩子。你跟梅子有什么仇?要这么害她!”
一阵怒骂响起,听得罗武皱起眉头,抬头看见不远处正有一群人在厮打着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很瘦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旁边跪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边哭边打他:“赵有粮你个王八蛋,我跟你青梅竹马,一条街上的邻居,从小一块长大的,你为啥要这么害我?我都三十了,如今再嫁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得出来,你自己绝后就算了,拉着我干啥?你把我一辈子都毁了!”
罗武听到这里心中刺痛,调转马头向着巷子外奔去。
周围看热闹的人还说着:“诶哟喂,原来是赵有粮不能生啊,我们一直以为是谭梅子不能生,还嘲笑她十几年,还夸赵有粮有良心,谭梅子不能下蛋也留着没休掉。”
“哼,这赵有粮不愧是只阉鸡,当真是阴险恶毒,自己不能撒种就算了,还占着块好地,当真是害人不浅。”
罗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条巷子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马匹已经跑到城门口。
守城的将士朝他喊着:“发什么愣?要出城的赶紧啊,再晚城门就要关了。”
罗武急忙打马离开,在官道上跑着,一直跑到天色黑透,当天亮之时,他看着冬日里难得的朝阳,做出决定。
绣姐儿的人生应该是明亮幸福的,他不能把她拉进昏暗的泥潭里,跟着他这个不能生的人过日子。
不娶她,让她嫁给其他人,她才有机会做娘亲。
罗武以为自己经过这么大的打击后不会再流泪,可当他决定不娶绣姐儿的时候,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他一把抹掉眼泪,继续骑马向着田福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