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峻知道自己应该耐着性子再听听。

    多听一会儿，男人就会暴露更多个人情况。

    多听一会儿，Jason被男人逼得更厉害，自然会更偏向顾峻这边。

    然而听到男人一声声质问，Jason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顾峻莫名就很生气。

    Jason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还把他当小孩子教训吗？

    顾峻一把扯下耳机就走到了咖啡店里。

    看见顾峻，男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跟踪临森？！”

    顾峻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就像顾峻刚才说的那样，连道德都不要就不会被道德绑架。

    “我担心Jason。”

    顾峻纠正男人的说法：“Jason只想要他的画，你帮Jason把画带回南城是假，想要带他出国才是真。离开傅虹后Jason的情绪一直控制得很好，你忽然回来让他焦虑不安，我花了那么多功夫才让他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你凭什么要来破坏我努力的成果？血缘关系不是你逼迫Jason的仰仗，他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不需要监护人替他做决定！”

    顾峻的话可以说是非常不客气了。

    男人听到最后一句顾不上生气，脸上惊讶难掩：“……你以为临森是我儿子？”

    顾峻皱眉。

    什么意思，难道不是？

    顾峻忍不住打量男人，远看时就不太出众，近看的话就更是一张大众脸，长得确实和Jason不像。

    所以，Jason并不是傅虹和面前这个男人生的，Jason的生父另有其人？

    男人显然知道顾峻在想什么，声音都急了：“你误会了，我虽然一直在照顾临森但他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他是你同母同父的亲弟弟！你对你妈妈误会也很大，你父亲生性多疑，总疑心你妈妈和其他男人有染，你妈妈实在受不了才离家出走的。她离开你父亲时已经怀孕几个月了，临森是你亲弟弟！”

    说起这些往事，男人语气里仍有愤怒，显然，傅虹在男人面前没少说顾文庭的坏话。

    顾峻其实有想过这件事。

    Jason和顾峻长得太像了。

    如果是同母异父，他们不该如此相像。

    可顾峻的记性实在太好，他还记得幼时听见父母争吵。顾文庭骂傅虹水性杨花，骂傅虹婚内出轨坏了其他男人的孽种，傅虹歇斯底里和顾文庭对骂，说顾文庭就是个没本事的窝囊废，她就是要和有本事的男人生孩子……顾峻的头像针扎一样疼，傅虹自己都承认了出轨，Jason怎么可能是他同父同母的弟弟呢？

    顾峻转头去看Jason，Jason看起来比顾峻还震惊。

    显然，Jason之前也不知道这事儿。

    顾峻沉了脸，“你最好是别骗我！”

    对于这件事，男人确实底气十足，“我有没有骗你，你自己去做个鉴定不就知道了吗？你不缺钱也不缺人脉，谁都糊弄不了你。等鉴定结果出来后你再来找我，我告诉你当年你妈妈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顾峻转头问Jason：“你还要聊会儿吗？”

    Jason摇头：“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男人确实帮Jason把《黑海》带回国了，虽然和Jason的谈话不如预期，也没用《黑海》来拿捏Jason，照样让Jason带着画走。从男人的做事风格来看要比傅虹讲理多了，难怪Jason不愿再见傅虹却会主动联系男人。

    给江执言送画的路上，顾峻主动打破沉默：

    “我以为他是你……”

    Jason还没有从震惊中回神，说话都有些磕巴：“我也以为……虽然我一直叫他叔叔，可我以为……”

    以为“叔叔”只是掩人耳目的称呼，因为男人不方便承认Jason是他儿子。

    然而今天当着顾峻的面，男人却说和Jason没有血缘关系。

    别说顾峻，Jason本人都十分迷茫。

    不是爸爸的话，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

    供他学画画，让他读私立，帮他移民，给他办画展。

    顾峻不动声色探听：“一直是他在照顾你们？”

    “嗯，一直都是，从我记事起就没有别人，我叫他叔叔却把他当成爸爸。”

    这些话压在Jason心里很久了，有了倾泻的出口，Jason就想一股脑都说出来：“我从小就知道我的家和别人不一样，其他小朋友有爸爸妈妈，我只有妈妈和不常见面的叔叔。叔叔对我也很好，但他不会带我去游乐园，我们三个人甚少一起出门，偶尔有必须要一起的时候，叔叔也会特别小心，他有意隐藏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知道叔叔是做什么工作的，也不知道他没来我们这里时住在哪里。”

    读小学的某一天，Jason第一次从同学嘴里听到了“二奶”和“私生子”这样的词，同学的爸爸把二奶和私生子养在了外地，同学妈妈娘家的亲戚去外地出差撞上了这件事才闹出来。

    然后就是厮打，是离婚大战，大人之间的恩怨牵连到了那个同学，在短短的两三个月内从乖学生变成了问题学生。

    Jason听见同学满口脏话咒骂二奶和私生子，不由代入了自己。

    原来，他就是不能见光的私生子。

    意识到这点后，Jason害怕和同学亲近，他不敢交朋友，朋友之间会经常串门，他怕被人发现这个秘密！

    Jason并不是一个人胡思乱想，他怀疑自己是私生子后还问过傅虹。

    傅虹的脸色很难看，却也没纠正Jason的想法。

    “这么多年，我都觉得是自己私生子，她一直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Jason双手掩面，眼泪仍然止不住从指缝中流出。

    “她都知道，她都知道！”

    知道他为此痛苦，为此卑微，为此抬不起头。

    傅虹明明都知道他在为什么而痛苦，但傅虹愣是什么都不说也不做。

    如果他真是顾家的孩子，为什么不告诉他？

    Jason情愿和顾峻一样被傅虹扔在顾家，情愿和顾峻一样跟着穷困的爷爷长大，也不想住在联排别墅里读私立学艺术……哈哈哈，多么可笑，在他过了二十多年私生子生活后，忽然告诉他连私生子都不是？

    如果他连私生子都不是，那他就是一只寄生虫，跟着傅虹一起寄生了有家室的男人，花着有家室的男人给的钱，享受有家室男人提供的学习条件。

    Jason坐在顾峻的车上不顾形象嚎啕大哭，顾峻不知道该说什么，等Jason哭累了，顾峻递过去纸巾：“这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