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回到家中,常升便没有再动过别的念头。
然而,他始终不明白朱寿何以胆敢同时与他们对抗。要知道,常家、蓝家背后站着的是历史上罕有的强大力量——淮西武勋集团。
尽管李善长名义上已被处决,淮西集团暂时失去领袖,但他们内部通过联姻,关系盘根错节,紧密牢固。更关键的是,众多藩王所娶的都是淮西武勋之女。
例如,朱标的正妻是常遇春的女儿,朱棣的正妻则是徐达的女儿。这意味着他们已与整个大明朝深深地捆绑在一起,若有机会,他们的立场甚至能左右皇位继承。
常升与蓝玉原计划在当今皇帝驾崩后,拥立太子朱标登基,并借机迫使朱标册立朱允熥为太子。
这个计划看似完美无缺,但朱寿提及的变故令他始终无法安心。
他首先想到的是计划可能已经泄露。但朱寿的暗示似乎还指向蓝家,是否因为蓝玉数次嚣张跋扈,引起了皇帝的关注,才让他远离蓝家?抑或两者兼有,计划提前暴露,蓝玉遭赐死,然而蓝玉毕竟是太子的亲舅舅啊。
在排除了大部分可能性后,即使常升极不愿意接受,他仍不得不考虑:如果朱寿口中的“意外”是指太子,那么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然而,这是建立在默认朱寿所说属实的基础上。倘若朱寿所言皆为空穴来风,那么这种推断就毫无可信度。
常升不禁困惑,为何自己会对这个素未谋面却又感觉似曾相识的年轻人如此信任?他找不出理由,只能暂时搁置对寿州贡盐的念头。
与此同时,京城黄府内,黄子澄走进房间,见到病床上形容枯槁、茶饭不思的黄二郎,不禁大惊失色,短短几天不见,竟至如此境地。
“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他们对你动用了私刑?说出来,我给你作证。”黄子澄急忙让人取来纸笔。
黄二郎添油加醋地讲述经过,接着哭诉道:“老爷,我现在吃什么都是咸的,味觉都没了。求您为我们主持公道。”
“混账东西,竟敢滥用私刑,目无尊长,非法私制食盐。我对你们如此宽容,竟换来恩将仇报!好,好得很!”黄子澄气得须发皆张,握笔的手都在颤抖。
黄二郎又往火上浇油,一副摇尾乞怜的模样:“那朱寿不知好歹,不仅拒绝了殿下和老爷的好意,还对我施以酷刑。我这条贱命,为殿下和老爷办事,即便丢掉也在所不惜。但他如此折辱老爷和殿下的颜面,实乃罪该万死!”
黄子澄眼珠一转,心中已有计较,冷笑道:“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不过这次不必我们冲在前头。”
“我听说已有他人准备对那小子动手,就在近日,而且是那小子无力抵挡的对手。别人可不像我这般仁慈。待那小子走投无路之际,我再去与他理论,看他是否愿意合作。”
黄子澄坚信自己是在为朱寿着想。俗语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道理人尽皆知。况且那五万两白银已是东宫与黄府所能筹集的所有现银,黄子澄认为这已足够有诚意。如果这还不能满足对方,只能说人心贪婪无度。
无论寿州贡盐生意多么赚钱,掌握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犹如小孩怀抱金砖招摇过市,早晚引祸上身。别人若是强行夺取,朱寿恐怕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黄子澄愿花重金购买,既保全了朱寿的性命,又将仇恨引向自己,简直堪称圣人之举。可叹那小子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白白辜负了自己的好意。
本想提醒他来者何人,看来也无此必要了。
“老爷,能否透露一下要对付那贡盐坊的人是谁?”黄二郎低声下气地问。
“放心,是一位大人物,你也认识。”黄子澄大笑几声。
“对了,你的事我不能直接上报朝廷,你先去寿州城州衙门,我们在那里收网。”
就在踏入寿州地界的那一刻,一支人马疾驰而来,直奔寿州城而去。队伍前方是一位身披铠甲的将领,身后蓝字大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马上之人正是大明凉国公蓝玉,两年前在捕鱼儿海一战成名,同时以其傲慢性格闻名于世。然而,他对此毫不在意,认为有多大功劳就应受多大奖赏,作为太子的舅舅,他无需为此担忧。
寿州城下,城楼上的官兵望见这帮杀气腾腾的战士,心都提到嗓子眼。蓝玉的威名远播,连自家关隘都敢攻打,万一……
“开城门!开城门!开城门!”三声令下,城门缓缓开启。
蓝玉啐了一口,轻轻踢了一下马腹,马儿缓步踏入寿州城。所有见到蓝玉的人都被他脸上怒气吓得不轻。
“闭嘴,今天休息,明天再去教训那小子。”
蓝玉的马在距盐肆仅一条街的地方突然停下,他命令道。这是他故意为之,因为他看到了最不愿意见到的一群人——锦衣卫。
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莫非皇帝也盯上了他们?还是说这盐肆本身就是皇帝家的产业?
见蓝玉返回休息,那些义子们不敢多言。原本赶来想看热闹的黄子澄失望至极。
“老爷,别急,他们之间肯定会有冲突的。”黄二郎安慰道。
黄子澄只是微微点头,这段时间他的布置已接近尾声,就等蓝玉发怒,最好是双方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