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金?你的意思是我们存进钱庄的银两也能用?但那是老百姓的钱,咱们老朱家再怎么困难,也不能打老百姓的主意啊。”
朱元璋板着脸说,他根深蒂固的想法是绝不动老百姓的财产。
朱寿很无奈,毕竟经济体系这东西不容易讲透,尤其是要用浅显的话让这个时代的人理解现代金融概念。
“爷爷,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要动老百姓的钱,而是说,钱如果不流通,就跟地里的土一样,没啥区别,包括爷爷你存着的那几十万两银子,花不出去又有什么用呢?”
“荒唐!那钱如果不是钱,又是什么?”
朱元璋气得脸红脖子粗。
看到爷爷气急败坏的模样,朱寿也只能放柔了声音:
“爷爷,别急嘛。
我给你打个比方,你一听就明白了。
爷爷是从元朝末年过来的,那时候社会多乱,您比谁都清楚。
爷爷讨过饭,这事儿在大明朝谁不知道?爷爷从最底层夺得江山,千百年后还是人们口中的话题。
假设当时爷爷手上有十万两银子,能买到多少粮食?”
老朱盯着朱寿,沉吟片刻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绕我,那时候老子没势力,揣着十万两银子早晚会被人抢走。再说元朝末年粮价那么高,就算有十万两银子也买不了多少,民间也没人愿意卖给你。”
朱寿笑着摇摇头,至少这点上,老朱明白钱得靠实力撑腰。
“爷爷的意思是,买不了粮食的钱,还算钱吗?”
李善长这时也开口:“也不能这么说,银子那时还是值钱的,不值钱的是那些纸币,物价飞涨,百姓根本买不起粮食。”
他可不是像老朱那样出身底层,接触的社会阶层更广,对元朝的弊端了解也更多。
“毕竟银子属于重金属,本身有价值,银本位嘛。”朱寿平静地说。
自大明朝起,银两就成了主要货币,加上与外国贸易顺差,大量白银流入炎夏,某种程度上也推动了欧洲的大航海时代。
银子任何时候都有价值,但这说的是银子本身,而非银票。
这话让在场的三人都听得云里雾里,重金属、银本位这些新词他们还是头一回听说。
说起重金属,老朱给子孙取名的习惯后来还意外方便了元素周期表的翻译。
“银本位是什么?”朱标问道。
“就是用银子做货币,”朱寿简单解释,“但这只适用于和平时期,是朝廷的货币制度。
可民间不同,一旦战乱,百姓间的交易会从用钱转为以物换物,也就是转向‘粮食本位’。”
这部分老朱能理解,他亲身经历过易子而食的年代,那时候哪有什么金银,家里有布的都是有钱人。
朱标紧锁眉头,作为除朱寿外最年轻的人,他对这些的理解能力显然更强。
他想了想朱寿为何举这个例子,然后说:“你之前也说过,这跟天下是否安定有关。元末天下大乱,现在天下安定,钱自然就值钱了。”
“再深入想想,不论铜钱、银两还是宝钞,它们本质上是什么?”
朱寿耐心引导。
“寿儿,别卖关子了,直说吧。”
李善长这时笑道,他和老朱加起来快一百四十岁了,脑子自然不如年轻人转得快。
“是信用,也是债务!”见朱元璋脸色微变,朱寿连忙说,“爷爷,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先听我把话说完。”
“假设这么一个情景,爷爷还是皇帝,李大人是手下官员,爹是商人,而我是普通百姓。”
“李大人为爷爷工作,爷爷得发俸禄吧,抛开地位不论,从金钱角度讲,爷爷是不是欠了李大人的。”
“如果把俸禄当作欠条,李大人拿它在市场上买了爹的货,欠条到爹手上,这就叫债务转移。”
“接着爹又从我这儿买粮食,欠条最后到了我手上。”
朱寿说着,拿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模拟货币的流动。
朱标最先反应过来:“我明白了,正因为大明和父皇的信用,百姓才认同这种债务,而元末,朝廷失去了信用,百姓也不相信官府开出的欠条了。”
“什么欠条,银子就是银子。”老朱嘴上还硬,但心里已经明白。
“也就是说,钱其实是我欠天下人的,那些没花出去的钱,就像我的债可以不用还,可债不是越少越好吗?”朱元璋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
这就是家天下的逻辑,老朱把大明当作自己的私产,自己自然成了第一责任人。
“因为百姓欠爷爷的越多,社会就越稳定,如果爷爷不再负债了呢?”朱寿笑问。
“那就意味着没人给父皇做事了。”朱标的声音有些低沉。
除非大明亡了,朱元璋才不会有债务。
朱元璋沉默,他终于想通了:“那我们就不用债务这个词,我觉得信用挺好。”
“这样说也有道理,商业活动都是基于信用进行的,所以才有‘人无信不立,国无信不兴’的老话。”
朱寿点头赞同。
这话让朱元璋非常满意,朱寿身上隐约有了些领袖的气质。他原还担心外养的孩子少了教养,但现在看来,
自己虽出身贫苦,如今不也做得不错嘛,尽管被孙子指出了很多问题,他还无力反驳。
“所以钱庄最关键的作用是让百姓手中的钱流动起来。”朱标理解了儿子的意思。
“对,有了这些钱,爷爷可以启动更多项目,比如修路、疏浚运河、造船,让金钱流通起来,就意味着爷爷收到的商税会增多,虽然爷爷的‘债’变多了,但因这些项目而富起来的人也多了。”
朱寿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