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9日,欣州知州刘文墨已经为翻天鹞的事焦虑好几天了。
他向宣庆道的观察使请求派出官军剿灭翻天鹞。但是官军只派了侦骑来侦查一番,最后不知道跟观察使大人汇报了什么,官军就不用出兵了。
宣庆道的观察使派了个使者带来一封信跟刘文墨解释,告诉他之前宣庆道的朝廷摊派征收不及时,所以弄了波壮丁给朝廷送了过去,现在各地元气都没恢复呢。
刚刚交完摊派,没有兵力没有钱粮,怎么和流寇打。观察使大人只好让刘文墨把自己的祝庆县守好,如果有逃过去的人都安置好,就行了。
因为官军派去的侦骑估计流寇不止万人,所以表示一点机会都没有。还不如等他们抢饱了自己走掉呢。
刘文墨只能将自己祝庆县的地主们发动起来,再挤出钱粮组建保护本县的队伍。
为了避免本县也被抢,加上缴完摊派后穷人多,有足够的人可以挑选。地主们确实也组织了几千人,保护一下祝庆县。
打是打不过流寇的,只能说告诉流寇祝庆县至少也是个板栗,小心磕到牙磕出血来。
祝庆县没有被翻天鹞攻击,刘文墨也没有像令泰清那样把自己关进城墙中当乌龟,还是有派人侦查两县边境,希望翻天鹞不要越境攻击欣州的首府。
那天侦骑说赐庆县村里的流寇忽然减少、不见了,大家还紧张了一阵,让人做好准备抵抗翻天鹞可能的入侵。
然后发现翻天鹞选了绵庆县劫掠。大家一副悲痛表情的同时,又在肚子里松了口气。
刘文墨觉得运气不好,这翻天鹞怎么不再往冕州去了?赐庆县旁边就是九阳县啊,上次翻天鹞不就去的九阳县么。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他再怎么样也是知道冕州的延寿教把翻天鹞打败过。以流寇的习性,都是先找软柿子捏。
冕州的延寿教即使他作为冕州隔壁欣州的知州,也是说不清什么感觉。
据说这个教不仅打得过流寇悍匪,还安置了几万流民,让冕州的治安都好了,商队络绎不绝。
这都不算,在缴摊派的时候都是第一批缴的,比起一些地主,真的是货比货得扔。
赐庆县的知县赵亦安现在已经被他逮起来下狱了,既然他敢跑,那就等着被愈发暴躁的皇上抓起来革职查办吧。
至于被翻天鹞开始劫掠的绵庆县,刘文墨也只能眉头紧皱,觉得无力。
“知州大人,知州大人,赐庆县那边来了人,大事啊,大事啊!”
刘文墨一惊,还以为赐庆县的县城被翻天鹞攻下来了呢。结果一听情况简直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没醒,偷偷掐了自己一下。
刚才还在担忧被翻天鹞劫掠的绵庆县,下一秒钟你告诉我翻天鹞被剿灭了,是隔壁冕州的延寿教主动跑过来帮忙剿灭的,甚至都没先派人到自己这儿提要求,就把事情办了。
虽然刘文墨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但仍有些晕乎乎地去看翻天鹞的俘虏和延寿教送来的战利品。
30名翻天鹞俘虏虽说都是重伤和残疾的,但只要是活的,那就有嘴可以审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即使上峰有人过问,起码也能从他们的嘴里得知详细情形。
而200个翻天鹞流寇的人头,以及成堆的翻天鹞的旗帜、盔甲、刀枪,都能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被击败,而不是随便弄一些东西就来报功。
这些旗帜上沾了血,盔甲也大多破破烂烂,刀枪更是断掉、碎掉、被砍裂了的,但也正好能说明战事激烈。
有了这些重要的东西,才能报功。
刘文墨翻看着延寿教周教主送来的信件,仔细阅读之后觉得对方能在冕州坐大的确是有原因的。
就凭这份不抢功劳,反而往外推功劳的定力,就是不知多少人都学不来的。
信里周宇向刘文墨知州解释了自己是因为与翻天鹞有私仇,所以擅自组织人手入欣州境内报仇的行动。
说当初翻天鹞在九阳县肆虐,延寿教不仅与他们打了一场将他们打跑,双方不可能和解,而且延寿教内已有许多九阳人成了教徒,他们与翻天鹞流寇更是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
更不用说翻天鹞派骑兵偷袭九阳县、曲阳县、连阳县、环阳县,在四县挑衅并杀人,延寿教忍无可忍,只好在秋收之前组织人手入赐庆县与翻天鹞血战。
刘文墨对于延寿教这样的解释六分信四分疑,因为用他的思考方式来看,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
延寿教在秋收之前组织人手来攻打翻天鹞完全是亏本的行为,仅仅为了一句报仇,理由太单一也太单薄了。
更何况信里写着,延寿教伤亡逾两千。要是有抚恤的话,这一仗简直亏到姥姥家去。
刘文墨也只能将这种行为归结为延寿教教主做事的出发点并非单纯考虑利弊,或者自己认为的沉重代价在人家眼里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对延寿教这个特殊的教派,信徒太多相当于需要养的嘴太多,要是能通过一场战消耗掉部分,还得到战利品,人家教主觉得大赚特赚也说不定。
然后信中延寿教教主表示自己无意宣扬战绩,绵庆县也派了千人相助,帮助很大。言下之意就是与翻天鹞有仇的延寿教和欣州的军民一起合力击败了流寇。
阅完信,刘文墨让自己的下属从翻天鹞俘虏嘴里把怎么打的仗问出一些来,然后就给周宇派来的使者回了一封信。
信中感谢了延寿教义士不惧流血牺牲,铲除恶寇的行为。还盛情邀请延寿教教主到欣州一叙。
有些事情不能信里谈,但是表露一下赞赏之情,透露一下自己这个知州将延寿教的地位放得够高而不是鄙夷不屑,让教主知道自己的态度,还是可以的。
之前刘文墨对冕州有延寿教心里还是有点酸的。特别是对比自己唯一能依赖的宣庆道官军不敢碰翻天鹞,可是人家延寿教先不论输赢,最少敢和对方较量的勇气,就羡慕令泰清。
人家不用州里出粮草人力就把事情给办得漂漂亮亮的。
反观那些权贵和地主一边觉得延寿教不利于他们对村民农夫的控制,一边遇到要出力的时候只会推脱逃避,自己被抢了不是希望流寇就此收手,而是希望全州都被抢了算了,不能就他们一家吃亏。
刘文墨越想越觉得,延寿教如果愿意来隔壁的赐庆县传教发展其实也不错。
赐庆县现在已经是满目疮痍,不知道田地里还能有多少收成。延寿教过来接济穷人至少不会弄得盗匪遍地,代价只是多了些延寿教教徒而已。
自己将来不在欣州任职,此地的事与自己何干。
就算有那么一丁点隐患,也要相信下一任知州的手腕和智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