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宇得知有一支不知几万人的队伍正在朝安右道而来的时候吃了一惊。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派人了解之后发现,虽然叫一支队伍,其实已经裂变成了支,每支队伍都有千人左右。
领头的人叫赵力,而他们是从南方过来的,一开始人数不多,直到一路上有人加入来者不拒,这才膨胀到几万人的规模。
周宇当然好奇这些人有粮吗,不然走这么远的路,走得到安右道吗。
结果南方粮商出了力,每一家都至少“承包”了其中一支队伍的开销。
因为同行都在出钱出力的时候,就算不感冒不乐意,他们也得跟上表示表示。落不着好也不能落着埋怨。
万一延寿教的人心眼小,觉得大家都帮忙了你不帮忙,记上你一笔呢,岂不是倒霉?
因此就算之前和延寿教闹过龃龉的中原粮仓也捏着鼻子派人去“认领”了一支队伍,照顾着吃喝。
反正大家都做了,那就不怕别人讲,连官府都不会一次性得罪这么多粮商。法不责众嘛。
反而是想和大家与众不同特立独行的,得多掂量掂量。
周宇一时间也搞不明白,这是南方势力往自己这里“处理人口”来着吗?想着反正这些穷鬼是社会不稳定因素,干脆全赶走,去安右道吃白饭去?
可是他十分欢迎啊!
因为延寿教需要的劳动力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还要扩军,这突然有几万人自己走着就来了,他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
人多了吃饭困难?不存在的,延寿教的土豆、玉米、红薯种植规模之前就扩大了。周宇只要每次带回来初代种子,分发下去和三代以后的种子混种,这三种高产作物提高的粮食产量就能轻易弥补几万人的粮食开支。
现在是教徒越多,消费越旺盛,商业活动就越发达,外界输入的商品就越多。
而延寿教要做的就简单了,不停铸钱,不停花钱而已。
安右道等地的各种居民手工业已经爆发开来,加上外来的商品,已经可以满足本地的需求。所以已经到了产业升级以及外销的时候。
延寿教自己的工坊正在做产业升级,大家相对富裕了之后,衣食住各方面都有更高要求,当然就有升级产业细分市场的需求。
衣食住行各方面的产业进行升级之后,延寿教的商品自然会满足新创造的中等收入阶层的需求。同时也可以让前来做生意的商人有货物可以购买。
但一切最核心的要点仍然是市场要足够大,消费要足够旺盛,可以消化更多的商品。
突然来几万人还需要照顾他们吃喝,在其他地方绝对是一个巨大的负担。可是对于周宇来说,这些人却是难得的劳动力,需要好好珍惜。
周宇想了想,自己既然已经知道了消息,就不能就这么等着他们上门。
于是,周宇紧急调动了几万双草鞋,以及蜂窝煤炉和铁锅,放到马车上,带人保护着马车队往他们的方向过去“迎接”。
别的不重要,他们的身体健康最重要。
周宇不是不想把面巾、碗筷之类的用具也给他们配上,因为可以想象他们一路走过来该有多脏,用的东西也肯定很脏。
但是如果真的给他们配得太好,人心难测,肯定有人会假意加入,然后领了东西之后偷偷溜走。
一双草鞋不值钱却能让他们赶路时能舒服些。蜂窝煤炉和铁锅不是给个人的,拿去给他们烧水做饭,大家多喝一些干净的水吃一些干净的饭,总能少病倒几个,多救几条性命。
而有这么多人不断加入赵力的队伍,让他们从几千到几万,甚至不得不分出新的队伍来分担压力,正说明了延寿教的影响力比周宇想象中传播的要广啊。
以前没有这种景象的。难道是其他地区的底层生活比想象中更凄惨?让他们甚至愿意抛弃家乡的一切,抓住一个机会,就来陌生的安右道吗。
周宇觉得应该重视这个预兆。如果南方再次爆发民乱,兴汉国就要陷入两面作战的窘境,为了军费不得不派发更多的摊派,催逼更多的税收。
而摊派和加税都是国政毒药,一口喝下去只能暂时止渴,后遗症却是恶性循环越来越虚弱直到死去。
周宇不愿意兴汉现在就倒下,延寿教如今仍然是上升期,需要时间积累。不论是劳动力还是军力,或者是粮食储备装备水平,都需要时间。
只要拖到延寿教的上升进入瓶颈期时,那时候兴汉国不论倒不倒下,延寿教都能把兴汉国的领地、人口作为养分吃到肚子里并消化。
现在延寿教还消化不了多少。如果兴汉国立刻倒下,此时的延寿教就算吃撑了也拿不到多少好处,实在可惜。
周宇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既然南方沿海港口有那么多商船往延寿教的港口过来,那么在当地“招工”,然后让他们搭乘商船到安右道来“培训”,是不是也是增长人口的一条路呢?
说干就干,周宇通知在南方布局蔗糖产业的王晓轩一起顺便操持此事。
周宇会从安右道派人手过去帮他的忙。
当赵力的队伍收到延寿教送来的草鞋时,赵力惊喜万分,心里的弦也为之一松。
因为当队伍越来越大,人数越来越多,他心里的不安和压力也越来越重。
太多人问他真的可以到延寿教里过好日子吗?他所有的回答都是会。可是回答得多了,他心里也一直发颤。
他热衷听延寿教的故事,津津乐道延寿教的教义,大家都把他当成“延寿教精通”,可是他从来没有切身接触过延寿教。
当背负着几万人的共同希望时,他难免会想万一呢,万一延寿教不愿意收下所有人呢?到时候他岂不是对不起这么多人。
这些人是因为相信自己,相信延寿教哪怕千里迢迢都跟了过来啊。
现在好了,延寿教送来了东西,表达了他们欢迎的态度。
延寿教的人也见不得这些人混乱的组织,开始依据延寿教的规矩开始人一组,选出临时的队长,吃饭睡觉都在一起,谁走得慢,走得快的要帮衬一点。
有了延寿教的人,这些对延寿教充满了好奇的“新鲜劳动力”们开始逐步走上正轨,开始按照延寿教的“规矩”行事。
对他们来说,问清楚了延寿教真的只要种地干活就有吃有住,一天最少两顿饭管一辈子,就满足了,非常愿意配合。
恨不得把每一项规矩都刻到骨头里记得死死的。他们想不到太远,想不到老去、后代,他们太穷困了,能有饭吃,有地方遮风避雨,能活下来已经是他们目前最大的追求。
这支队伍的出现让许多暗中观察着延寿教的人也感到吃惊。
他们的目光更多的是放在延寿教所在的安右道或者说冕州那里,细心观察着这个教派的发展态势,到底有没有危害。
延寿教展现出来的军事实力在有心人的眼中是强大的,毕竟胡骑是真的北原胡骑,延寿教对抗他们不被打溃就足见实力。
再偷偷查一下延寿教的勇士陵园,原本有个牌位,最近又增加了0牌位,显然就是和胡骑作战中阵亡的教兵。
在不少人眼里,百多步兵阵亡根本算不上什么。不过估计是正兵才有资格入这勇士陵园,那些民兵、辅兵的损失就不算了。
既然步兵的损失都这么低,那么胡骑受到的损失就大不到哪儿去,所以胡骑大部队从延河道撤回北原的事大概率是真的。
因此,在他们眼中,延寿教的军事实力是有,但没有到离谱的程度。根本不可能像几条传闻所说的胡骑几乎被延寿教全歼那么离谱。
延寿教的军事实力大概就是在那个范围了,但是煽动能力真强啊。
但谁让人家有钱有粮呢?随便换个什么教,花钱费粮一天两顿养着,谁做不到像延寿教聚集这么多教徒呢?
甚至有的人感到不屑,觉得自己要是如此之富,凭自己的手段,早就发展地超过延寿教规模了。
不就是花钱买粮嘛,谁不会似的。
如果让周宇听到这些人的心理活动,只怕要笑地直摇头。人少的时候当然随便都能买到足够的粮,等到手下人多时,嗷嗷待哺的人上万上十万之后,在原地靠别人运粮,就算翻个十倍价照样买不到足够的粮。
因为商人不会疯狂运粮过来倾销自己把粮价打下来,而是会控制着让你半饥半饱,逼你一直高价买粮。
到那个时候,就算你有金山银山都能被无数张嘴一点点吃光。
不过也好,延寿教的这种制度在别人眼中缺点太突出了,一旦粮尽饿死了人,延寿教的教义不攻自破,那凝聚力立刻打个大折扣,轻轻松松分崩离析。
这让延寿教的威胁在一些人眼中仍然不算高。聚众起义的可能性还是有,但观延寿教行事,没有宣扬效忠教主,没有宣扬兴汉皇帝无道之类的言论。
延寿教所在的地方百姓和教徒都生活的比较平和,大家都觉得生活有盼头,这种状态让他们跟着周宇揭竿起义?
难,实在难。所以他们觉得延寿教目前还是可以放心的。
只可惜他们没有发现周宇和北原打了一仗的同时,还和人家走私着战马呢。更没发现还有北原的“俘虏兵”在单于义的带领下正在乘船朝高丽耽罗岛出发。
他们没有选择,他们必须用弓箭和刀枪在耽罗岛上打开一片天地,驯化野马建立牧马场,然后把马匹交给延寿教的人,才能获得更好的生活。
上了岛之后,他们更是连逃走的念头都不会有。北原人绝大多数都不识水性,更不用说没有船了。
单于义带着千北原俘虏分批乘坐船只登岛。
先遣队最为精锐,也随船带上了马匹。他们从港口登案进入了耽罗岛。
耽罗岛作为高丽的岛屿,是不可能让外国船只随意进入港口的。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被压榨得极狠的高丽人。
延寿教在然单于义他们登岛之前就做了提前的工作。
耽罗岛并没有什么好东西,岛上的高丽人也过着苦日子。港口平时除了渔船之外几乎看不见商船,能有几艘补给的船只过来都让人望眼欲穿。
延寿教的商船靠上耽罗岛的港口后,港口里的高丽人当然要求他们离开。补给食物和水的价格还开的很高,显然想要狠狠敲诈一笔。
但延寿教的商船假借本来要去倭国贸易,结果走错了方向的理由,想办法贿赂了这里的主官,想和他们贸易。
高丽人的主官对这种事当然很敏感,推脱上级不可能允许,不想同意。
但什么底线,在大额贿赂面前都是可以大步后退的。大块的金子摆到对方的面前,什么底线都破了,也不说上级了,直接就要求从贸易利润里分成。
延寿教本来就不是为了贸易过来,而是为了耽罗岛这个可以牧马的岛屿,当然同意了。
高丽的主官上了套,自然声称这是要去倭国贸易的兴汉商船,会在港口里休息,大家可以卖点吃喝燃料什么的给他们赚钱,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里的商贸本来就不发达,几乎没有什么赚钱的机会。现在突然来了“横财”,高丽人们当然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拿出来,看看兴汉国的富商到底想要什么。
结果这“富商”挺慷慨的,什么都愿意收一点,价钱也不怎么压价,让不少高丽人高兴极了,觉得占了便宜。
这样慷慨的商人,又来了一次之后,大家自然都很喜欢,还盼望着兴汉的船只再来,多来几次,这样他们就能多卖一点东西了。
岛上的小农经济就是自产自销,平时大家需要的几乎都是自己做,不是自己做也是相互以物易物,很少有货币往来。
没有一般等价物流通,谁也不会吃饱了撑着去制作超出自己需求的东西,浪费时间、力气,原材料也要钱啊。
现在不一样了,外来的商人收购他们每家每户都能做的、采集的货物,铜钱进入了流通,一下子刺激了生产。
自然都盼着兴汉的商船能抵达,然后再收购他们的东西。
然后第三次,下船的除了商人,竟然还有带着马的武人。
气氛变得不对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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