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守护城池的武者,依然至关重要!
但城中诸般杂务,其中关于计算、记事、定册、传讯、整理等等,都需要识文断字之人。
据传内城观天楼之上,就有近三百名识字之人,但基本出自于内城。
对于外城的百姓而言,读书识字,便是空费时日,闲坐家中,不如多做事,挣银两,吃饱饭。
家境稍好些的,则认为习武强身,保家守业,才是这乱世之中,最踏实的本事。
这就是长久岁月以来,经过多代人,传承下来的观念。
“但大哥却在早年,便打破了这种固有的观念,被调往栖凤府城之前,花钱请了位外南衙门的老书吏,教我和二哥,读书识字。”
林焰心中暗自想道:“其实古往今来,武道有所成就的,也都并非完全大字不识。”
武道第一关,皮、肉、筋、骨。
或可凭自身体魄,努力刻苦,磨练己身,辅以药浴丹丸,得以修成。
但到了武道第二关,开始炼血、洗髓。
这一步,便需要学得真正的功法,悟得其中的奥妙,已不是凭着锤炼自身,就能完成的了。
至于到了武道第三关,涉及五脏六腑的修行,更是慎之又慎。
所涉功法,精深繁杂,晦涩难明,需要仔细研读,方可着手修炼,否则伤及脏腑,后果不堪设想。
“阿焰,你来啦?”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充满惊喜。
二哥林磊,正抱着个大胖娃娃,连忙将孩子放在边上。
他大步上前,拉着林焰打量了片刻,才松了口气。
“昨日二哥睡得晚,才醒来就听闻全城戒严,你嫂子已挂上了柳枝照夜灯。”
“半夜又听钟鼓齐鸣,昭示情势危急,可让我担心坏了。”
“刚才去了老宅,你又不在家,要不是看见你洗澡水没倒,还温热着,还真担心你出事。”
“嗯?你买精盐做什么?这玩意儿哪里是咱们吃得起的,回头去盐庄,看人家给不给换……”
他絮絮叨叨的,但见林焰之后,心下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小女娃的脑袋。
再转过头去,刚放下的小崽子,笑得咯咯响,双手跟划水似的,满地爬,追着蚂蚁去了。
林焰上前,抓起小男娃,抱在怀里,然后笑着道:“人家送的,二哥要是觉得奢侈,再拿去换了吧。”
“嗯,这是小事,人没事就好。”
林磊这样说来,脸上隐约有些后怕,说道:“昨夜外街那里,死了十几人,其中有两户人家,全家都没了,城里好些年没出过这么大祸事了。”
“伱嫂子的大哥,年初被咱们临江坊的坊正老爷看重,提拔了西边六街的里正。”
“今早被调过去,帮忙处理善后事情,清理残砖废石,还要把尸体收敛起来,派人送往内城,在神庙里消除怨气,免得成了邪祟鬼物。”
“对了,听说城中还有部分妖邪,都不知道藏在哪儿,这些天怕是都不会平静,你孤身一人在老宅,二哥总是觉得心慌,担惊受怕的,要不然搬过来住吧?”
二哥这样说来,又道:“再说了,自从二哥建成这房子,你又不来住,坊间的乡邻,还以为咱们兄弟不和,这多不好?”
这三间小瓦房,最里边那间是兄嫂的住处,同时也是厨房,里边筑了一座灶台,还有一座水缸。
居中这一间,角落就是床铺,中间是吃饭的桌椅。
最外这间,隔成两半,半间摆放床铺,半间放置杂物。
而外边还有个小院,隔成两块,养了一头猪,两只鸡,另一块则种了菜。
相较之于老宅,已经是极为宽敞,而放在临江坊当中,也算是让周边乡邻为之艳羡的“豪宅”了。
“今天先住这儿,明儿再搬家,你先去后面摘菜,二哥亲自下厨,咱们兄弟俩,吃个午饭。”
林磊这样说来,便要去灶台生火。
林焰也没拒绝,往后院去,随口问道:“对了,怎么不见二嫂?”
林磊闻言,笑着说道:“今天城里各处,都在为昨夜的事情进行善后,衙门那边调动了不少人手,也总得吃饭的!那位大舅哥,向来照顾咱们家,让你嫂子过去帮忙做饭,衙门这边会给一百個铜板的工钱呢……”
林焰闻言,笑着说道:“二哥在药堂当管事,每月不到三两银子,要是算下来每天的工钱,今儿可是嫂子挣得比你多。”
“嘿,还小瞧你兄长,你看小院里那些工具,我每次从药堂回家,闲时做些桌椅板凳,挣得也不少咧。”
林磊这样说来,颇是得意:“等回头你成亲了,兄长亲自给你造一套婚床。”
只是说到这里,他神色逐渐变得怪异。
多半是想起了前夜之事,但神色异状,只是一闪而逝,便不再多说。
林焰见状,便也明白了。
在他印象中,兄长一向踏实勤劳,但其实也是个颇为聪慧的人,性子颇为沉稳。
读书识字以后,便去药堂求了个记账的活计,后来升任管事。
前夜的事情,二哥想必是觉得,过于玄奇诡异,即便告知家人也是无用,反而平添担忧,于是也就不提此事了。
“报喜不报忧,虽是好意,但被伥鬼迷惑之后,精气神还是有些萎靡,若不尽早处理,迟早患成大病。”
“陆公这一道镇邪符,待会儿交给兄长,佩戴一夜,明日就没事了。”
林焰心头这样想着,却在这个时候,听得外边传来了声音,颇为吵杂。
离得不近,但声音激动,显然情绪激烈。
正要生火的二哥,忽然叹了声,放下了柴禾。
“那是周叔家。”
“前两年他家那小子,进了外南区城守衙门,可算是光耀门楣,周叔也算扬眉吐气。”
“他家还摆了三桌酒菜,我也去随了礼。”
“后来调回咱们临江坊,当了巡夜使,我也见过几回,是个识礼数,讲人情的。”
“这两年里,乡邻对周叔都颇尊敬,他们周家的同族也时常对周叔嘘寒问暖。”
“听说昨夜,被调去守城,死在城墙上了。”
林磊神色间有些黯然,道:“看着风光,有大好前程,谁想只一夜之间,就荡然无存了。”
林焰沉默不语。
昨夜在城墙上,他看见了周集的尸体。
然后他的目光,看向外边,低沉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吃绝户啊。”
林磊叹息了声,往外走去,说道:“自搬过来后,周叔待我不错,你在家等着,我去看一看。”
林焰没有阻拦,微微点头,随后听得身后的小女娃,奶声奶气地道:“小猪,啥么叫吃绝户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