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情二处的协助之下,周济民他们那一批学习班的成员又返回了江西地区,他们准备亲手参与到第一次的渗透起义之中。
周济民等人伪装成南下行销货物的行商,沿着长江往西走,一路上经过了彭泽,湖口,最后在九江府的德化停了下来。
在这里,他们将要进入鄱阳湖,深入到整个赣东北地区,特别是饶州府和广信府两地,是他们的重中之重。
这两地现在所使用的公路是维系皖南和飞地福州府、邵武府等地的重要通道。
就在他们的小船进入了广阔的800里鄱阳湖之后,军情二处的人搜集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情报。
在饶州府城,那里有一位江右商帮的领军人物,名为汤子敬。
与现在正在皖南经营着农产品加工生意,开了好几家罐头厂,给池州府的地方财政贡献了不少税收,解决了一大批就业岗位的包汉臣有着父辈的关系。
听说他家被朱全忠盯了很久,一遍一遍的让税吏上去盘剥,现在家产已经瘦身了不少。
再继续了解下去,发现这些江右商帮在这一年多里过的非常凄惨。
本来江西就吃到一个位于南北商路必经之路的位置便利优点,算是发展了起来。
但现在,铁路从武汉这个九省通衢之地经过之后,大家再也不会像往常一样从江西翻越南岭进入广东,再去港口进货了。
铁路可以直接通到广州城,也就是番禺城。
而随着商路的衰落,江右商帮本土势力也日渐消散,再加上苏沪那边有着外国背景和本土买办财力二合一的财团不断蚕食他们的传统项目,整个江右商帮在近些年来是呈现出下滑的趋势,但是老底儿还在,还是有一口气的。
可朱全忠为了达到税款翻倍的效果,要让江右商帮这帮人把老底儿都翻出来交给财政,这可是捅了江右商帮的老窝了。
许多江右商帮的老字号甚至慌不择路,一头跑到了皖南这边,让池州府徽州府安庆府和太平府吃到了不少转移过来的资产,给当地的发展带来了一笔很大的资金注入。
这些人在皖南地区重新置业,开办了不少工厂,像之前说的包汉臣开办了罐头厂,而现在正在投入试生产的方便面厂也是有着梅家的渠道。
除此之外,本来没有多大规模的各地乡村制衣工厂也在有了合适的管理人员之后,被统筹了起来,成立了联合制衣公司,而管理人才很多都是江右商帮原来的中坚力量,日子过的反而比之前守着老家的生意好多了。
周济民几人在商讨了一下之后,做出了弃船上岸的决定,他们在本地的车马行里面租了几辆自行车,从鄱阳的码头一路骑进城,路上看到的景象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在草市之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早点摊子,售卖的东西望过去也是没了食欲,稀到不能再稀,只有薄薄一层米色的薄粥,配着不知道哪一年的腌菜。
就这也不是寻常务工家庭吃得起的,起码也得是那些卖力气的单身汉子踌躇一番之后才能买下。
而这等吃食放到京城之中,恐怕骆驼祥子都会毫不犹豫的拒绝掉,然后转头去买十个羊肉馅的包子,再饮一壶茶水下肚。
至于那些烧饼和面食,还有瓦罐汤与拌粉,恐怕光是价格牌就能让人望而生畏,迈不开腿了。
在路上,他们倒是能看见一家新店开业,售卖的是当时在上海颇为流行的冰淇淋,还是用蛋筒盛装的。
围在店门前的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士,穿着更是一个衣装考究。
许多人家包的人力车夫都蹲在对面的茶馆里面喝茶看热闹,而最底层的乞丐们则在低头捡拾着那些人放的开业礼炮。
没错,那些人放的花筒礼炮里面盛放的是瓜子。
许多蓬头垢面的农家子弟将自己的子女头上插着一根草,在路边叫卖着,看到身穿丝绸或绢布衣服的人,就跑到他们的车前,苦苦哀求着富家人买下他们的子女,以换取几串钱财来购买几斤粮食。
现在江西的粮价已经飙升到了正常市价的8倍左右,城里面经商的人还好,起码有点积蓄,但农家的积蓄早就被一次又一次的苛捐杂税而耗尽了。
许多人身上还背着还不尽的高利贷。
人口贩卖,这仿佛已经是他们最后能走的一步路了,下一步自然就是退租卖田卖房全家逃亡,最后死在路上,或者说因为偷吃东西而被活活打死。
许多宣讲团的成员都是刚刚归国的知识精英,带有一种先天的上位心态,他们并没有见过这些妻离子散的场景。
在他们的心目中,搞革命和开沙龙没什么区别,当年法国革命不也是从各个贵妇人组织的沙龙开始的吗?
有的人看到脏兮兮的小孩,厌恶的向后躲去,这些都被周济民看在眼里,
等到了汤宅附近,交还了自行车之后,周济民才先请他们去吃一顿,他准备敲打这帮子人一番,不要犯和自己以前一样的错误,要知道,即便是法国革命,那也是从面包房与麦田中开始的,绝对不是什么贵妇人的沙龙和咖啡馆的集会!
“你们都是社会精英,都是在整个社会中排名前1%的那部分人,你们大部分都来自于各所大学的毕业生,有的人甚至还有着国外大学的学历,张口闭口便是黑格尔,拉瓦锡,门捷列夫,巴甫洛夫,洛克菲勒,还有亚当斯密的学说。
在没有加入我们之前吃的更是比他们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吐司面包抹黄油,各式炸物配着牛奶送下肚,各种汤类用金银配色的餐具送上餐桌,穿着燕尾服。
早上九十点钟,慢悠悠的吃完一顿早饭,看完报纸,在酒店的大厅里面和别的人家相互吹牛交流时事。
磨蹭到14点钟时,开始进入酒店的固定位置,来一段繁盛的午餐。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在英美这些国家的生活常态,你们对于组织上给你们的生活待遇的抱怨,我也一直都听在耳中,但是我想让你们看一看这样子的情景,这才是广大生活的常态!
这才是你们嘴中所说的烟火气!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和你们一样生在罗马,生在纽约,生在伦敦。
即便生在罗马,那也是千万奴隶头上的罗马,即便生在纽约,那也是无数黑奴身上的纽约,即便是伦敦,东城区中的贫民窟内,也有不少的孩子被从小训练着偷钱包,长大之后,反复进出监狱,最后老死在狱中。
你们嘴上说的理论很好,但是无法与这个国家的实际相贴切。
组织上让我带你们过来,更多的是想让你们接一下地气,我们的理论必须要用最平白的话说出来,我们的理论不是经院哲学式的辩经!不是自我催眠式的堕落!我们的理论必须要和实际相结合起来!
我不介意用着南昌土话和农民蹲在地里交流,我也不介意用手抓着饭,即便我刚刚捡完牛粪。
我知道这对你们可能有些困难,但我希望你们能够俯下身子,来低头看看这芸芸众生。
刘主席一直都说着这样一句话,不是我们提出了革命,而是群众要求我们革命。
现在目标就是汤子敬宅,我们要和他谈论谈论,组织上给予我们在江西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争取到境内的进步势力,不问出身,不问大小,只要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好,我们都可以接纳。
所以请收起你们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希望你们今后既可以穿着西装戴着礼帽,和外交官在办公室内相互辩论,也能够穿着百纳衣脚上踏着布鞋,蹲在村口和老大爷唠嗑。
刘主席都做得,杨总参谋长也做得,我们更要能做得到!”
讲完这么一长串之后,不管他们的眼神中的迷茫神色,周济民结了账,这点公款还是能报销的。他带着人来到汤子敬宅院门口,轻轻敲了敲门环,从门房之中出来一位老仆。
“敢问你们来找谁?有什么事吗?”
“我们找汤家主,就说我们是包汉臣先生的人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