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裹着厚厚的皮毛斗篷,脸戴围巾,只有一双眼睛露了出来,但翁晓晓的身形跟身边的男子一比还是纤细了不少。
杨朔自然一眼就将翁晓晓认了出来,跑到她面前方才停下。
只是四目相对时,未语泪先流,都在心疼着对方。
杨朔脸型消瘦,冻得通红通红,嘴唇乌紫,胡子邋遢,若是在别处贸然看见,都不敢上前相认了。
而翁晓晓一个弱女子在寒冬里赶了几天路,即便还能好好站在那里,却也肉眼可见她在冷得发抖。
杨朔本想上前抱抱她,给她点温暖,但是身穿硬盔甲,挨近了只会让她更冷。“那边有火堆,过去暖暖。”虽怕她看见自己满是裂口的手,但还是伸了过去。
“先去给祖父、二叔他们磕个头吧。”
杨朔点点头,把人带了过去。
翁晓晓在前,平安、顺遂在后,杨朔陪在一旁,在每个棺椁前磕了三个头。
“先喝口热水,我给你烤块饼子,眼下只有这些了。”拉着翁晓晓坐在火堆前,让她烤火取暖。
翁晓晓乖巧地坐下,接受着杨朔的安排和照顾。
春和早就把平安顺遂拉到了一旁安置,将军从侯爷过世便没怎么说过话,悲伤都藏在了心里,时间久了,再强硬的人也会憋坏的,有人能陪着说说话才好。
“你怎么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杨朔把热饼子递过去。
翁晓晓接过来,撕下一块放进了嘴里,“西北一直没消息传来,我在扬州等的着急便来了京城。”
“家里可还好?二婶还挺得住吗?”
“得到消息后,我便带着平安顺遂出城了,打发了春霞过去陪着夫人。婶婶那里,伤心难过那是必然的。”
堂弟们也大了,婶婶自有侯府照顾,可若是自己出点差错,眼前的姑娘该怎么办?杨朔心里堵堵的,转身拿了两根干柴扔进去,不想让翁晓晓看见他悲伤绝望的神情。
但这点变化,翁晓晓敏锐地察觉到了,伸手覆到杨朔的手背上。“你别担心我,也别多想,更别打着为我好的借口把我推开,除非你变心了。”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只怕辜负了你的深情。”大手把小手紧紧握住,拉到了脸上。
“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便没有辜负彼此。”
“二八佳人好年华,我已经蹉跎了你的岁月,不知道这场战争还要打上个几年,想想就觉得对不起你,也只对不起你。”杨朔哽咽。
“这说的什么话,不成亲就是蹉跎岁月?我从没这么想过。”翁晓晓有些不乐意,但也知道这就是正常的古人思维。
“我从海外商人那里买来了高产作物,番薯可以亩产千斤,玉米也能收个好几百斤,而且南北方均可种植,这是以后我要重点发展的大事业。你想早点娶,我都未必愿意早点嫁呢,二十岁以后再说吧。”
杨朔含泪带笑地把这话听完,不知不觉间心里就轻松了不少,翁晓晓特立独行,自有她的好处,这个人便是上天对他最大的厚爱了。
“那你忙起了民生大业,会不会忘了我?”杨朔有些发酸。
“真忙起来那可说不准呢,难道,你上了战场还有功夫想我?”
“那可不敢,保命要紧,命都没了,还怎么娶你?”杨朔笑了起来。
眼见着杨朔眉头舒展,翁晓晓收敛神色换了话题,“解意,这次进京,朝廷怕是会给予侯府极大的尊荣,盛誉之下,你得小心应对。”
知道翁晓晓聪慧有见识,但没想到面对富贵还能这般轻描淡写,更没有因此沾沾自喜,反而是看到了这背后的危机。
“韩信求封齐王时,便已君臣离心,埋下的祸根注定了他的结局。反就反个彻底,忠就赤诚坦荡。但这个''''忠''''不是万民口中的忠,而是帝王心中的''''忠'''',毕竟决定你命运的是帝王。”
看着嘤嘤火焰,翁晓晓接着嘱咐道,“将军进京后,一定要低调低调再低调,多思慎言。”
这种话也只有最亲近的人会说,连幕僚也未必敢提,“妻贤夫祸少,古人诚不欺我。我杨家作为开国功勋能传承至今,自是有这个家训的。”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说这些是尽我的心。”
杨朔笑笑,把落在翁晓晓鼻头的一抹灰烬给轻轻擦掉。虽然他们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相处的时日也短暂,但是小媳妇每次见面都让他耳目一新,记忆深刻,这辈子再无人可替代。
“我祖父在漠北戈壁上守了二十年,回京城跟权贵周旋又二十年,如今战死沙场,他这辈子也算值了。进京后,圣上对祖父定会有所追封,没准儿爵位还要我来继承,但我并不图这些,只希望朝廷能信我,不要扯后腿。”
君臣祥和从来都是面子上的事儿。
翁晓晓想了想,缓缓说道:“岳飞将军若能不顾皇命一直奋勇向前,定能收复旧山河,再返回身除奸佞便能改写历史。”
杨朔凝神看看翁晓晓,他受的都是正统教育,强调的便是忠君爱国,还是头次听到这样的论断,“怕是无人能顶住连番召回的圣命,若不遵从,便是公然谋反。”
“回了就有忠信的名头吗?还不是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奸人污蔑成叛贼。岳将军死后二十年,他被流放的子女亲人才获得了自由!死后七十年,秦桧才被追夺王爵,改谥谬丑,到这时候才算最终被正名。”
翁晓晓看着跳动的火焰,心情有些低落,“这些生前身后名,都是虚妄的。若将军日后遇到难以抉择的情况,不必太过顾念我们这些身在后方的家人,以苍生为念便对得起任何人。”
韩信、岳飞均不得善终,这是借古喻今,让他警醒呢,杨朔沉默了。
“你比我有学问,定然看问题更透彻,世易时移,将军要忠心却不可愚忠。”
合久分,分久合,历史的一幕总是在重复上演着。只可怜了老百姓,赶上了这样的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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