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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十五:点苍之鹰(十五)
    晨光熹微,清风几许,草木露华。

    坡上草原响起马蹄声,背着弓弦的牧民骑马引路,寻到一处河流宽而浅的河段,一队人马踩着水花来到对岸。

    草原广大,如不是有熟人领头,想找到目的地着实艰难。

    踏着绿茵,行过一片牛羊漫步的驼峰群。

    终于在日头高高挂起时,领头的牧民拽缰勒马,用本地方言与简会长说了什么。

    姑苏姐弟听不懂,只瞧见那牧民笑着朝不远处的矮山一指。

    简会长比划了一个手势,向他表示感谢。

    转头对其余人道“到了。”

    不难发现,简彦曾有些激动。

    几人打马慢行,朝那山峰方向去。

    矮峰下有一汪湖泊,湖面不算宽广,但此时无风,那湖清澈如镜,能看到水中白云漂浮,又将不远处的矮山映在湖心。

    乍到此处,看到一湖一峰,又在高原之上,青青草国。

    当真叫人心神宁静,悠然忘机。

    想必那位妙谛高手行到此处有感,这才留下遗刻。

    大家这样想着,便由简会长、韩掌门、风门主领头,绕湖而行。

    大约走了半里路,三位领头人下了马,命人牵马到湖边饮水,其余人则是一道朝山峰边缘走去。

    矮峰旁边其实是滩口,能看到一些干枯的鱼骨。

    想来原本湖泊蔓延到这里,后来水一退,鱼儿搁浅,这才留下骨头。

    无须简彦曾他们提醒,赵玉彦已经与姐姐一道朝着一处光洁的山壁去了。

    由远及近,众人神色有变。

    简彦曾苦笑一声,拍了拍一旁韩掌门的肩膀。

    “果然如你所言。”

    韩掌门微微摇头,没有答话。

    风门主皱着眉头上前,用手抚摸着山壁。

    周围的山壁光滑平整,唯有靠中间这一处,满是刀痕剑痕,有些地方,更是像被斧头劈过,直接断了一层。

    盘州遗刻果然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不过,已经被首批得到的人毁去了。

    三位事先也猜到这结果,只是得到消息后,幻想着是否有其余没被发现的遗刻内容。

    此时见到,倒也死心了。

    得到宝录而藏私,这也是人之常情。

    风门主摇头,啧啧一叹“倒是辜负了这位前辈的一片美意。”

    他定睛朝那些被破坏的遗刻上瞧去。

    可见那批人毁得很匆忙,还能看到少数几个字迹。

    但也无关紧要。

    想从几个字推演全篇,那是绝无可能。

    赵玉彦和赵霏朝那仅存的几个字一瞅,稍一辨认,心中再无疑惑。

    字迹陌生,看那凹槽棱角平滑,显然刻上去有些年头了。

    他们正想着

    忽然!

    踱步走到石壁旁边的简彦曾浑身一震“快看这里!”

    众人闻声,立刻朝他那里去。

    一道裂痕从上至下将两处石壁分开,这里也有刻字。

    但与旁边大篇刻字不同,此处石壁,仅有五个字。

    一行书着“天人化生。”

    下一行单书一个“妙”字。

    不知这个“妙”,是在说妙谛,还是说仅是一种夸赞。

    “这!”

    “这是!!!”

    四刀门门主风寒竹话语戛然而止,他是惊诧到说不出后边的言语。

    韩万通与简彦曾同样如此。

    他们瞪大双目,死死盯着这五个刻字。

    这时

    简彦曾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细小碎布,正是当年被封不平绞碎的袈裟一角。

    现如今这阳谱一角并不会像当年一样引发厮杀争抢,更多的是象征意义。

    简彦曾拿着阳谱碎片朝上一比对

    韩万通与风寒竹都凑了上来。

    这一看,他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难怪这字迹如此熟悉!”

    “果然如此!”

    简彦曾失声喊道“这五个字刻入石壁三分,却能写得棱角分明毫无滞涩,绝对是内功极为强悍的高人所留。细细一看,又觉字迹所透,全是锋芒,却又生生与石壁贴合在一起。”

    “那样的淳朴自然,就好像这石壁上生来就有这五个字一样。”

    他兴奋赘述“普天之下,能有这份手段的,唯有剑神他老人家。”

    周围人大吃一惊。

    盘州商会、铁骨门、四刀门的人全部涌上前来瞻仰。

    当年东方不败在黑木崖绣花,他天下第一的名头响彻江湖十多年,威震武林。

    剑神更在东方不败之上。

    且成为天下第一,已二十多年。

    他在江湖上,在一众武林人心中,那种感觉已难描述。

    此时忽然在盘州草原的山峰石壁上看到他的刻字,众人心情可想而知。

    风寒竹儒雅的脸上,眼皮一直在跳

    “这字迹是新刻的”

    “剑神他才来过云贵之地不久。”

    “也许没多久之前,他就站在这里!”

    一联想到这些,他们的心中实难平静。

    简彦曾道“那些毁掉盘州遗刻的人,应当也看到了这五个字吧。”

    韩万通明白他的意思“这些毁遗刻的人就算看到,恐怕也没胆子将这五个字毁去。”

    话罢,他们又沉浸在这五个字中。

    想参悟剑神留字的深意。

    又渴望从这些锋芒毕露却淳朴自然的刻字中,找寻一些灵感。

    方才看到盘州遗刻被毁,他们虽有心理准备,可失望是免不了的。

    可此时

    却又被惊喜覆盖。

    赵玉彦与赵霏看到那五个熟悉又亲切的刻字,也愣神良久,心中比他们还要吃惊。

    原本盘州遗刻被毁,简彦曾等人不会在此逗留。

    现如今,他们已经挪不动脚步,在此观摩剑神所留。

    姑苏姐弟告辞离去时,风门主他们送了一阵,又回到了石壁边。

    姐弟二人昨晚听过三人的故事,不觉得奇怪。

    从他们的武练之途来看,这五个字的意义实在深重。

    赵霏与赵玉彦不曾稽留,当天离开商队,骑马出草原,直朝凉都去。

    这一路上,他们也在讨论刻字的事。

    “姐姐”

    “那字迹可是新得很。”

    赵玉彦小声问道“你觉得爹爹现在在什么地方?”

    赵霏道“也许就在这草原上。”

    她又道“也许就跟在我们身后。”

    少年闻言缩了缩脖子,不由朝身后瞅了瞅。

    旁边的少女被他逗笑了“你还真看呀。”

    “就算爹爹真的跟在我们身后,他不想叫你察觉到,你怎么可能发现。”

    “这倒也是”

    赵玉彦点了点头,又小声劝说“姐姐,我们还是别去凉都了。若爹爹真在附近,他瞧见我们与赵姝比斗,一定会惹他不高兴。”

    “娘虽教导我们要有心气,有志气,但更要尊重师长。”

    赵霏笑了笑“你甭担心。”

    “爹爹若不高兴,岂能叫我们跑到云贵之地。”

    “这会儿他若真的在附近,也许正瞧乐呵呢,我们又不是与赵姝打生打死,到了会仙楼,说不定他就在某个地方看戏。”

    赵玉彦看到那五个崭新刻字,显然思绪有变。

    听姐姐出姑苏胡闹也就罢了。

    若是自家老爹当面,自然规矩许多。

    他又想开口劝说

    赵霏出声打断“先见到赵姝再说。”

    赵玉彦闻言四下环顾,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

    “爹,是姐姐要寻赵姝,我可是一直很听您的话。”

    一旁的赵霏见他这个模样,又被他气笑了。

    她一抬手,只听一声马鞭响,赵玉彦身下的骏马立时吃痛狂奔。

    姐弟二人跑马草原,一路翻越驼峰,下高坡。

    终于又上了去凉都的官道

    滇黔交接,安顺之西,磅礴的乌蒙山横过。

    凉都乃春秋牂牁,战国夜郎。

    凉都城南,有一城隍庙,道旁是一连排的银杏树。

    今日来此上香祈福的人不少。

    官道旁边,一名腰间佩剑二十多岁的白衣女子,正与一名十岁出头少年一道牵马。

    少年东张西望,瞧着城隍庙前甩枪弄棒的卖艺人。

    在他眼中,这些卖艺人的武艺难免有些粗糙。

    可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旁边围观的路人在听到“咚”一声巨烈锤响,看到胸口碎大石这种惊人表演后,全都响起叫好之声。

    杨君采见到这般热闹,不由远远跟着笑了。

    “走。”

    听到姐姐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入了一家客栈,将马交给店前伙计,直上二楼用饭。

    凉都要比盘州城热闹,街道车水马龙,客栈人也极多。

    他们才坐定,四下一片喧阗,说什么的都有。

    有些事情,哪怕他们不感兴趣,不想打听,也因为周遭的议论声钻入耳朵。

    那些说话的江湖人,远不止本地口音。

    不少是最近赶来凉都的。

    他们自然是奔着遗刻来的,所以一直讨论与此相关之事。

    因在白虎崖附近隐居,近来去盘州城的次数也不算多。

    没想到

    在首批得到遗刻的人来到凉都后,竟惹出如此大的江湖风波。

    哪里发生了江湖恶斗,昨夜哪处在厮杀、又死了多少人,哪个势力又参与进来,哪位教主掌门受了重伤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遗刻。

    “外界传言,听说盘州遗刻的石壁刻字已被人毁去。”

    “那便只能在凉都争抢了。”

    “难怪近来斗得那般凶狠!”

    “”

    白衣女子微微皱眉,杨君采听到那些消息,也想说些什么。

    但人多眼杂,白衣女子摇头,示意他不要谈论。

    等他们用饭之后离开客栈,到了较为僻静的地方,杨君采这才开口

    “姐姐,听说当年剑神阳谱现世的时候,也似今日这般。”

    “不过那是在整个江湖,师父留下的刻字,只在云贵之地。”

    他侧目看着姐姐

    “师父已经静修多年,对江湖纷争毫无兴趣,恐怕也不想见到这些厮杀抢夺。”

    白衣女子淡淡道

    “你只说对了一半。”

    “师父对江湖无有兴趣,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人流血厮杀。”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当年刻字在石壁上,我猜测是存了一些用己道与剑神之道计较的想法。”

    提到自己的师父,她话语平淡,脸上却存敬叹之色。

    “不过像是又没那么执着,故而留在难以寻觅的坡上草原。”

    “只是”

    “这刻字如今却被人毁掉了。”

    忽然,她眼神凌厉“这些人也破坏了师父的那一丝想法。”

    “姐姐”

    杨君采感觉到姐姐有些生气。

    他立刻转移话题“我们一路来到凉都,暂时还未打听到剑神四大真传的消息。”

    “师父叫我们多在江湖上行走,不必算日子回去,恐怕也是猜到要耽误不少时间。”

    白衣女子却道“他老人家孤苦伶仃,你忍心让他一个人待在隐居地吗?”

    杨君采赶紧摇头

    “不愿不愿。”

    他又连忙说“姐姐,四大真传找不到就罢,我们赶紧回盘州吧。”

    “不慌”

    白衣女子道“他不出现,我自有办法叫他露面。”

    “还有那些毁了刻字的人,以狭隘之思想独占师父的武学见解,我不会让他们如愿。”

    她话语清冷,却也不解释。

    他们一路走到城东,寻一家悦来客栈住下。

    当天深夜

    白衣女子提剑出门,她身法极快,在城中飞掠,不多时便来到了凉都城东门城头。

    立身在城墙之上,触摸那冰凉墙砖。

    白衣女子忽然拔剑

    夜色朦胧,唯有剑光盛极!

    翌日。

    云贵武林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些入了凉都城为遗刻拼杀的江湖势力全都傻眼了。

    “快去城东!”

    “快!”

    有人惊异大吼“有人将盘州遗刻用剑刻在凉都东面城墙上,那是有关真气化外的武学见解!”

    一些江湖人被震得发麻,当他们来到人满为患的凉都城东时,盯着城墙上的刻字,不由失声问询

    “这这是何人所为?”

    没人回应他的话。

    嘈杂的凉都城东,只听见有人兴奋高喊

    “不用抢了,这下不用抢了!这是完整的遗刻内容!”

    “……”

    凉都城东,白衣女子带着弟弟远远站在人群之后。

    他们看着城墙刻字,又看了看那些疯狂的江湖人。

    杨君采的脸上有着一丝笑意。

    白衣女子拉了他一下,二人便朝着城东一家客栈去了。

    平日里,这客栈人极多。

    此时都去城东瞧热闹,反倒没了生意。

    白衣女子才上二楼窗边坐下,忽然神色一变。

    她扭头一看,隔着一张桌子

    不知何时坐了一位自斟自饮的青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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