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兮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日子离她的生辰也越来越近。

    她出生在西北部盛夏的时候，六月初八。

    修真界西北部的夏季极其漫长，长到让人厌烦。

    满瑞陪在夏兮身边，看着她慢慢连呼吸都艰难起来，吞咽都要用法宝进行辅助。

    夏程不再出去赚灵石，他提前两个月就买好了足够的药，来供夏兮服用，减少她死前的痛苦。

    噬魂症是修真界的绝症，真正意义上的无药可医，无术可解，只能用灵药缓解病人的痛苦。

    满瑞将父女二人的痛苦看在眼里。

    他们从不会在对方面前流露出悲伤的样子。

    夏程会像以往一样告诉夏兮——“乖乖喝药就不会难受了，等兮儿病好了，我就能带兮儿修仙了。”

    但他知道女儿早慧，这些话只是在……骗骗他自己。

    夏兮：“好……我以后，也想像父亲一样驭兽。”

    满瑞趴在夏兮旁边打了个哈欠，蹭到女孩儿身边撒娇，成功让氛围没那么凝重。

    “小白是不是胖了？”夏程放下药碗，打量着肉乎乎的白猫崽。

    满瑞充耳不闻，吃着夏兮递过来的肉干。

    深夜，满瑞趴在月光充足的院子，耳边是叽叽喳喳的蝉鸣。

    其实……她本该死掉的。

    合体的雷劫格外猛烈，她身上所有的法宝都用光了，最后一道雷劈下时她能感受到元婴在开裂，之后就是长久的黑暗。

    直到她在夏兮怀里醒来。

    之后她意外的发现，自己只要跟在夏兮身边，离她近一些，身上伤口恢复得就会加快，就连元婴上的裂痕都在愈合。

    元婴一旦出现裂痕，如果没有能修复的天材地宝，是会慢慢粉碎的。

    可它现在自愈了，而自己没有服用任何能修复元婴的天材地宝。

    她不明白是为什么，冥思苦想了一个月才隐约记起，有的灵兽在这世上会遇到最适合自己的驭兽师，彼此之间缔结契约后会成为最好的伙伴。

    共同修炼时进步会比一般人更迅速，就连受伤了，只要另一方还活着，伤口的愈合速度也会比其他状态要快。

    但究竟能愈合何种程度的损伤，那古籍上没说，只说了这种情况极其罕见。

    满瑞本来以为那些都是假的，可现在看来，古籍上的东西没有骗她。

    她遇到了最适合自己的驭兽师。

    可是这个女孩儿不仅没有入道，甚至还……快死了。

    她想救她，或者是……实现她的愿望。

    可自己现在的状态，除非夏兮主动向她许愿，不然她依旧是只长胖了的猫崽儿。

    六月初八。

    夏兮躺在床上，原本还有些肉的下巴尖得吓人，她身边趴着又长大不少的猫崽儿，感受着它身上的热度，开口道：“爹……我好像看见娘了……”

    还没开口回答的夏程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夏兮还没来得及分辨，眼前一切究竟是她的错觉还是真的。

    就见她捡到的猫崽跳了下去，几个呼吸的时间变成了一人高的白色灵兽——妖兽和灵兽不同在灵兽身上的气息更干净些。

    她虽未入道，但从小就能分清妖兽和灵兽。

    可她认不出它究竟是哪种灵兽，读过的书上没记载过这种灵兽。

    夏兮觉得，大概是自己读的书太少了。

    白色灵兽口吐人言，道：“你有什么愿望？”

    愿望？

    夏兮思考了一下，但是她发现自己连思考的能力都快没有了。

    “爹……”

    “他很好，我只是暂时让他晕一会儿。”

    “小白？我好像要死了……但我死了我爹会伤心的。我要是、不会死就好了……或者是，有一个人能代替我陪着他。”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算……是吧，也——”

    “嘘——这就是你的愿望。兮儿，你救了我一命，我会帮你实现愿望。”

    黑发紫眸的女人捂住了女孩儿的嘴，对她笑了笑：“我会代替你陪在他身边，你也可以，但是你得先和我缔结个契约。”

    一刻钟之后，床上的女孩儿面色逐渐红润起来，呼吸也变得有力。

    地上的白色灵兽消失不见。

    自此，患有噬魂症的夏兮彻底消失在世上。

    活下来的，是先天不足却被父亲用灵药治好的夏兮。

    满瑞搭上夏兮的手，被她拉着一直向前走，直到看见一道光门。

    “瑞姐姐，再见。以后……真的要拜托你，替我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了。”

    夏兮牵着满瑞走到光门处，然后松开手。

    满瑞回头看向因为过度使用魂力即将消失的夏兮，泪流满面：“兮儿……谢谢。还有，再见。”

    见不到了。

    夏兮的残魂为了护住她的生机已然倾尽所有，就连她原本计划的、将夏兮的残魂送去转世也失了可能。

    又或者说，当她选择将自己的肉身和魂魄和夏兮融合时，命运早就铺好了伏笔。

    噬魂症病人的死亡是必然的。

    她直到现在才想起，曾经看过一本记载疑难杂症的手记。

    上面写着患有噬魂症的人上辈子做过大恶，所以这辈子才会被天道选中用这种方式赎罪。

    她的兮儿彻底死了，死在了又一个长夏。

    ——

    “醒了？”云舒玉站在巨兽旁边打了个哈欠。

    这一觉睡得够累的，还看了一遍旁边夏兮……满瑞的梦。

    不过倒是知道了“夏兮”为何会是灵兽的原因。

    满瑞变回人身，对着云舒玉行了个礼道：“多谢恩公。”

    云舒玉：“不必多谢，受人之托罢了，要不是空林道友甘愿用毕生积蓄来悬赏，我还救不了你。”

    满瑞：“我……”

    云舒玉放出飞舟，单手抱起沈长安：“有什么话见了空林道君再说吧，他应当等急了。”

    沈岚雪见满瑞依旧站在雪地上，提醒道：“他早知你身份有异。”

    满瑞最后还是上了飞舟。

    上了飞舟后，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坐在角落里。

    沈岚雪这边把沈长安损坏的玩具修好递回去，摸了摸幼崽的脑袋，道：“去玩儿吧。”

    云舒玉总觉得她脑袋上飘着朵其他人看不见的乌云。

    “恩公……您说，为何我爹……空林真君会发现我不是夏兮？”满瑞喃喃开口，声音小到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继承了夏兮的记忆，甚至有夏兮本人在旁边提醒我该注意哪些细节。我也将他的记忆删除的一干二净，为什么……他还是认出来了。”

    云舒玉莫名想起了凤鸣城里的沁殷，回道：“很难说，大概……是一种直觉吧。”

    反正他是挺相信自己的直觉的。

    满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