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放完了,才正式入席吃饭。
年轻人为了热闹,四个方桌拼成一个巨大的桌子。
同样的菜,分成四碗,放在桌子上,整个桌子放了至少有八十道菜。
屋子里烧得暖洋洋的,菜也没那么快冷,顾小六又从火锅店里拿了四个铜火锅,大家吃得热闹极了。
老虎老虎棍子,老虎老虎鸡重出江湖。
喊声翻天。
吃完了,应观众要求,卫立煌又重复把早上的四部电影再放一次。
这时候放的声音小了些,主要给没看过的人再看的。
看过的人就坐在一起聊天,但很多人的心神都还在电影上。
实在太好看了,毕竟去参加婚宴的弟弟们也出镜了,他们都想在顾二狗子的春天里找到自己的镜头,多看两眼。
顾柏银十八岁,下面几乎都没成年了,个个窜天猴一般,但此时都坐得住,很耐心。
四点半,继了一席,这一餐吃得很快,因为天黑得早,五点吃完就各自送回家了。
和那些长辈们想得不同,顾柏青根本没有和他们搞什么事业,只用来联系感情。
临走之前一个人给了一百块钱的压岁钱。
一百块,可以娶媳妇的大钱,对于有钱人家的小孩子,也是巨大的数目。
“这钱不是给你们拿去交给长辈们的,是给你们自己的,最后是用来提升自己,花在自己爱好上,比如喜欢读书,拿去买书,喜欢练武,拿去买肉,喜欢画画拿去买颜料,怎么用的大头记下来,写信邮给我。让我看看你们的爱好是什么?但你们要拿这钱乱来被我知道了,这就是我给你们最后一次钱了。”
联系感情是长线的,有时候身在异地,只要有精神联系,甚至比在身边的关系还要亲密。
顾柏青道“长大了之后,好好想一想,你们想要干什么,想清楚了,需要七哥帮助了,再来找我,我住在哪,六哥他们都知道。”
顾柏青准备给家里那些脑袋不清楚的长辈们上上强度,他一个做平辈哥哥的出手就一百,长辈们能小气吗?
再说他这辈子还不知道哪一天会回到这里来,这些接着钱高高兴兴的兄弟,以后又有几个会……
不想太多了。
过年,高兴就好。
其它的不重要。
人心最难测,人心最易变。
顾柏青只要今天取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就可以了。
“好累啊,我都困了。”
楚今夏累了一天,洗漱完了哈欠连天。
顾柏青心疼她“你困了先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你的身体一直又不太好。”
两个人认识以来,楚今夏只感冒过两次,顾柏青就认为她身体娇弱,毕竟他长这么大,就感冒过二回,平均十年感冒一次,哪像楚今夏,一年不到就要生一次病,简直太频繁了。
楚今夏打着张口,坚持陪坐,“你不是说晚上要招待你爸吗?”
顾柏青道“我照待就行了,你累了先睡去吧。”
第一次见面是晚上,也太不正式了些。
顾柏青觉得这样的场合,配不上他家高贵的妻。
车灯在雪地里反射着刺眼的光。
刹车声。
车门打开,司机跑去敲门。
左眼出来开门“谁啊。”
顾军长下车。
左眼认识顾军长,立刻敬礼,将两边院门拉得更开一些“车子开到院子里来吧。”
晚上了,车子在外面怕小孩子划坏了就麻烦了。
顾军长来的时候,家里都收拾好了,只有卫大娘一家在厨房里洗刷,还有准备明天早上吃的东西。
顾柏青迎出来。
经典时代问题“吃过饭了吗?”
顾军长开着玩笑,“要是没吃呢?”
顾柏青笑“没吃让姜云霆给你下碗面条吧,今天的剩菜还有些没做的菜都给他们带回去了,我们明天早上就要走,就留着点早饭食材了。”
不孝子。
你自己邀请亲爹来,结果饭都不预备着。
顾军长闷声道“吃过了,不必麻烦。”
顾柏青怀疑他爹没吃过,笑着让卫大娘上点心。
他们被送了很多本地特产还有小吃点心,卫大娘满满摆了一桌子,四样点心两样糖果,就算是顾军长晚上没吃,吃这些也能吃饱。
顾军长走进屋子,也没有急着坐下,打量了四周,特别是那些旧家具,突然眉头一动。
这里的家具都是他家以前用的,只是妻子结婚,重新布置,老家具都给父母拿走了,没想到布置在这里了。
妻子死的时候儿子才四五岁,却还是这么恋妈。
不用想就知道,这院子是儿子的,而不是借了友人的。
顾军长再仔细一想,原来顾柏青回来之前,就想过妻子不容人的性子了。
他知道这些年让儿子受委屈了。
毕竟,他的工作是真的忙,三五个月不回家都是正常现象。
让军人像普通人一样照顾妻子培养儿子,那真是办不到。
做军人的家眷,是真的比平常人艰难不知道多少倍。
大概是打小就跟他妈一起生活,大儿子其实跟他一直都不怎么亲近,毕竟他妈也自有一套生活逻辑,后来又娶了……顾军长在娶妻这件事上,运气一直都是差到极点。
陈有粮泡了茶,恭敬递上来,又默默地退出去。
“你媳妇呢?”
顾军长自己都没想到,父子多年不见,开口第一句,居然是问这个。
“她身体弱,今天陪十几个孩子闹腾了一天,估计现在睡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
但充分地表达了儿子夫妻俩对老父亲的看法。
不重要的人,见不见无所谓的人。
顾军长手指轻轻敲打桌面“我还没见过你媳妇呢?”
“不重要,她对于你来说是不重要的人,你日理万机的,见她这么个小人物有必要吗?”
“有必要。”
“我觉得没有必要。”顾柏青强势打断“父亲,你这样的大人物来了,不会只想和我讨论我妻子的吧,时间不早了,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只管吩咐你儿子帮我,不然我怕你太晚回去,家里又要枪林弹雨,何苦呢?大过年的。”
顾军长没说话。
顾柏青又笑了起来“喝茶,听说是野外的大红袍母树上的叶子,四十块一克,比金子还贵,我品不出个好坏,我媳妇说味道清、淡、浮,很不错,除了她奶,您还是第一个品尝它的客人呢。我不知道你在家是不是喝这个,但这已经是我能拿出最好的招待了。”
茶叶,四十块一克,二万块一斤。
在这样的时代,居然还能抢不到手。
有时候时代和个人,相差太多了。
对儿子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顾军长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顾柏青笑了笑,不作声,看着父亲,突然道“爸,您老了。”
“有吗?”顾军长摸了摸自己的头,不以为意地道。
他六十不到,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顾军长没有觉得自己老了。
他干得不好,也要六十五岁退休,干得好,七十五岁退休,还有十几二十的工作时间,让他对于生命的老去意识不到。
他甚至觉得自己还年轻,还可以玩多单绕腹,精神充沛比小年轻还强……
顾柏青继续自己的谈话节奏,“你不仅有白头发,胡子,眉毛都有白须了。八年了,你老得真快啊。”
顾军长觉得自己在儿子锐利的目光中硬生生被看老了十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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