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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的外婆、外公、母亲
    我的外婆生于1908年,娘家在邹家庄,也就是我们村,有两个哥哥,十几岁的时候,跟着别人去“闯关东”了,留下外婆和年迈的父母。

    1924年,外婆16岁的时候,嫁到了和邹家庄一条路之隔的田家庄,没几年,外婆的父母都去世了,外婆从此没了娘家。

    外公从小没有娘,跟着他的父亲一起生活,靠着帮别人种地、收拾桑条生活。

    外公的家在村子的东南角,跟他两个三服的堂弟住一个院子,正门冲北开,二堂姥爷住第一进,有一个闺女和两个儿子;外公和太外公住二进的一间房和半间堂屋,另外半间堂屋和一间房是二堂姥爷的;最南面的一进是大堂姥爷和他的一女一儿,大堂姥姥也很早就去世了。

    村里,田是大姓,而且有家谱的,外公他们这一代为林,比如田*林,下一辈为士,田士*,第三代为革,田*革。

    村里其他的田姓人家,和他们三家的血缘关系更远,大多都出了五服,有的在快出五服的样子。

    外婆嫁过来的时候,外公和他的父亲,可以说家徒四壁,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好在外婆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外面跟着外公他们父子俩一起种地,内里自己纺线织布,除了做衣服,还可以卖线卖布补贴生活家用,生活终于有了一丝好转。

    后来外公的父亲也去世了,只留下外公外婆两个人一起生活。

    外公依然帮人种地,闲了就打短工,秋天忙完了秋收,就跟人一起整理桑条,从中赚取劳力钱和辛苦钱,每赚一分钱,都会给外婆攒起来。

    外婆不但自己种棉花,纺线织布,也从村里人手买棉花,日夜不停的劳作,一分分的积攒着。

    从外婆嫁过来,到1941年的十多年间,外婆和外公日子过的十分艮苦,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但凡有一点钱,也要攒起来,凑够了就几分几分的买地,因为他们受够了租赁别人的土地的难处。

    到1940年前后,外婆和外公已经有了五六亩地,都是这边一条,那边一块的,特别零散。

    外婆婚后十多年间,生过几个孩子,但是大多夭折了,而且每次都是后面的孩子渐渐长大了,前面的孩子就因为各种疾病没了。

    1941年5月,我母亲出生的时候,上面一个哥哥,已经五六岁了,长的高高大大、白白胖胖的,而且外公和外婆很宠。

    当时我的母亲奶是不够吃的,听说是他哥哥还要吃奶,所以母亲从小就瘦小枯干很正常,瘦弱也是。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那个舅舅生病了,然后又夭折了;这个时候,我母亲刚满六个月。

    外婆的伤心可想而知,那个舅舅就埋在了院子外头,南面的空地上,坐在堂屋,如果两家都开着门,外婆可以看到舅舅的小小的坟堆。

    有个邻居过来安慰外婆,看到外婆怀里的我的母亲,“哎呀,那么高大活蹦乱跳的一个男孩子都没了,剩下这个跟耗子似的的丫头留着干嘛?扔了算了。”

    于是乎,母亲被外婆扔到村南一条沟里,六个月,活的好好的,只是瘦弱了些的丫头,就被亲妈扔到沟里,等着顺其自然。

    那可是冬天的冬月啊,大人都觉得冷,何况才六个月瘦弱的母亲?

    外婆回去后,就坐在过道屋里的板凳上,隔着堂姥爷家的院子,远远的看着沟的方向,流泪,不知道为夭折的舅舅还是被扔掉的母亲。

    外公一个人坐在炕沿上,抽烟,不停的抽,满屋子的乌烟瘴气。

    我母亲有个远房婶婶,性子比较泼辣的那种,知晓后,把我母亲捡了回来,劈头盖脸臭骂我外婆一顿,“你这么糊涂吗?别人说扔就扔了?这个不是你生的吗?你把她扔了,以后谁给你养老送终?”然后把我妈往外婆怀里一塞,叮里咣啷的就走了,旋风一样。

    被捡回来的母亲,被放在炕上,乌紫紫的的小脸,都不怎么哭了,外婆看着发愁,因为伤心难过,她已经彻底没有奶水给母亲吃了,现在捡回来了,又不能让她饿死,于是外婆给母亲熬小米粥,熬好久,出了精油,才喂。

    就这样,精心的喂养下,母亲后来活下来了,变成了独生女,但是比同年纪的女孩矮还瘦。

    1946年左右,村里很多人都开始卖地,还很便宜,于是外婆以为时机到了,把手里的每一分钱都拿去买了地,从原来的五六亩到后来的十亩地,她觉得手里有地,心里踏实,而且三口人不用再耕种别人的土地,也不用受别人的窝囊气了。

    但是,当到了1947年的时候,村里组织成立革命政府,领导所有人进行土地改革,并根据土地和金钱等划分阶级等级,外婆和外公及母亲三口居然划分为中农。

    外婆很生气,她说她从来没剥削过别人,反而是一直受别人剥削,后来自己慢慢的攒钱买地,怎么就成了中农了呢?

    但是,地在那里,无可更改,于是,外公一家还是被划分中农,并没收了大部分土地。外婆性子很犟,觉得自己很委屈,就去找当时的邻居后来成了革命政府的的主任去申诉,依然没有成功,外婆一气之下,就喝了卤水,自杀了。

    这一年,外婆39岁,母亲才6岁。

    当母亲发现外婆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时候,吓得哇哇的哭,外公回来后,喊了住在东面的一个堂嫂过来帮忙,灌了药,才把外婆救了过来。

    外公这些年,努力的挣钱,也悄悄的藏了一些钱,于是跟着人赌钱,十赌九输,每次把藏的私房钱输干净了,就不赌了,等有了钱,会再次赌。

    家里除了地,再也没有钱,外婆就禁止外公出去,可是男人又不可能绑在家里,于是我外婆就吵闹,吵闹不成,后来外婆就开始跟外公分开过,外公自己挣钱自己打理生活,而外婆则和我的母亲一起生活。

    当然了,他们分开过,也是在一个屋子里住,一个锅里吃饭,只是外公没钱了,外婆一分钱都不帮忙的。

    被划分为中农,然后地被分了很多,外公不高兴,和外婆吵,只不过他吵不过外婆,所以也只能乖乖的种地干活,不然没饭吃。

    母亲慢慢长大了,1949年,村里成立小学,要求所有的孩子都要上学,大人晚上也要认字,于是母亲开始了读书识字。

    这时候,母亲白天上学读书,放学回家学着纺线织布、绣花、裁剪衣服,自己学着缝制衣服,外婆把她所有的技能都教给母亲,禁止母亲出去找同学或邻居还有堂妹堂姐的玩。

    时间到了1950年,村里革命政府要求各户自愿组织成立互助组,外婆本来不想参加,她觉得他们三口完全可以做到自给自足。

    但是后来东院那个曾经给她灌药并把解救过来的老嫂子开解外婆,“形势需要”一句话,外婆就和她家还有她弟妹三家组成了一个互助组。

    只不过原来只需要种一家的地、秋天只要收一家的粮食等变成了三家轮着种地、秋收,没有很大的坏处,也没有很大的好处。

    1952年夏天,农事不忙的时候,外公跟着一些人跑到附近的津市去赌钱,身上所有的钱财输光了,衣服都输光了,只留了一个裤头,缩在赌场里等人去赎!

    外婆没去,跟外公的几个不亲的堂兄弟说,“他死就死外面!让我赎,那是不可能的。”

    后来是外公的几个出了五服的堂兄弟把他赎回来,就再也不赌了,也没人敢带着出去了。

    当1953年成立初级社的通知下来的时候,外婆再也接受不了,所有的土地上缴、干活的家伙事上缴、连驴也要上缴,虽然会给钱,但是谁知道到底给不给?

    外婆坚决不同意加入初级社,外公做不了主,田家本家还有一个人做了革命政府的主任,于是跑到外婆家做思想政治工作,当外婆依然不同意的时候,那个本家就开始威胁外婆,用外公和母亲威胁。

    外婆生气的嚎啕大哭,于是同意加入了初级社,土地交了,农具和驴都被拉走了,外婆当天晚上就在屋子里上了吊。

    或许是外婆很坚韧,或许是命中注定不该绝命于此,那根绳子断了,外婆再一次活了下来。

    但是嗓子终究是伤了,躺在炕上养了好久才好,从此外婆开始很沉默。

    这一年,外婆45岁,外公46岁,母亲12岁。

    加入初级社,需要有人参加劳动,于是外婆在家休养,只有外公一个人参加劳动。

    没人敢跟外婆攀比,谁都怕一个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的人!

    所谓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母亲逐渐长大了,完小毕业后,开始在队里上工,每天的活不累,当然工分不高,不过也够母亲吃了,尤其她身体不是很强壮,因此一家三口相安无事。

    等到1958年大搞钢铁运动来临的时候,外婆一家没分派到去外地劳动的名额,只不过母亲需要到村里办的幼儿园做老师,在外婆看来,还是可以接受的。

    这一年,母亲17岁,外婆50岁,外公51岁。

    喜欢沉年旧事之生于60年代生于60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