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母亲还有我和姐姐,二叔和二婶婶,每天都要下地种地,各种各样的活,夜里还要开会,好在母亲和二婶婶不用去,否则我 和姐姐也要去开会了。
现在开会批判的花样更多了,以前都是绑上人,低着头,戴上尖帽子,站在台上,偶尔大会时人多的时候会跪在上面。
如今全国范围向先进地区学习,因此有了喷气式批斗,就是让“反革命分子”、“地富反坏右分子”、“牛鬼蛇神”站在台上,身体弯腰90度,两腿绷直,双臂平伸,做喷气式飞机状;而且不论批斗多长时间,都不准喝水,更不准解手,还不准直立身体!
还有的时候,被要求喊口号,喊一句,后面就有红卫兵把头给按下去,有的人甚至被按倒在台上,起不来了,躺着也要继续批斗;
有时革命需要,被批斗的人胸前被挂上牌子,上面写着“打倒(阶级敌人的名称和自己名字,甚至有人会被挂铁板。
花样翻新的批斗方式,不间歇的批斗大会,有的人生病了,从家里抬出来,也要上台被“装扮”整齐,接受批斗。
爷爷更沉默了,和老伙计也不怎么说话了,他变瘦了很多,也老了很多。父亲还是不敢和爷爷问什么,二叔也依然如从前。
现在三叔大了,也开始开会了,父亲就偷偷的嘱咐三叔,什么时候爷爷往回家走了,他才能跟在后面回家,三叔点头。
地里的活大部分完了,生产队里不忙了,批判会逐渐多了起来,三叔被爷爷发现过两次跟在后面之后,爷爷就骂他了,三叔就只能先回家,等着爷爷回来后在关门睡觉。
时间久了,慢慢的就疲惫了,偶尔三叔都忘记关门就睡着了,第二天看到爷爷在家才长出一口气。
此番,三五次,三叔以为没问题了。
父亲在会场看到爷爷,弓着身子、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以为事情过去了。
5月28日凌晨,不知道几点,三叔又在大院外面喊我父亲,父亲开了门,三叔跟着进了院子,把二叔叫了起来:“爸不见了!”三叔哭了,“我找了,哪里都找不到,呜呜呜。”
这次,父亲、二叔、三叔没在村里找,直接沿着出村的路去了村外,靠近村的地方没有;他们三个又沿着公路往北走到界碑那里,还是没人;父亲也不知道该如何了!
三个人继续往北,北面有条国道,不知道在不在!三个人走过去,沿着国道又东西走了一段路,还是没有!
这个时候,天有点微微亮,三个人快速往回走,想着回村里看一看,看看爷爷是不是回家了,就像往常一样。
等三个人蹭蹭蹭沿着原路进了村,走到老院,门开着,以为回来了,等三个人冲进院子,三叔第一个进了爷爷和继奶奶的房间,只有继奶奶一个人在,四叔在西屋。
三叔颓然的站在过道屋,茫然无措。
父亲决定去县城看看,二叔和三叔决定也跟着,于是三个人又开始出村子,沿着公路,一路往南,三十多里,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他们先找的火车站,没有,连厕所都找了。
然后去了长途汽车站,里里外外都找了,还是没有。
兄弟三个人,没喝一口水,没吃一口东西,就那么茫然的站在马路上,张望着,也不知道奢望着什么!
“我要让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句话,在我父亲耳边响起,但是他不敢说,也不敢相信。
父亲带着二叔和三叔两个人去了县城的堂伯家,堂伯去上班了,他们又马不停蹄的往县公安局走去,没敢大张旗鼓的,只敢让警卫室给堂伯打电话。
堂伯出来的时候,平平常常的样子,父亲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堂伯听父亲小声的说我爷爷不见了,于是赶紧悄悄的带着父亲他们三个去了办公室,开始给认识的人打电话,回复都是“没听说,没人汇报”。
堂伯又悄悄的给临县的同行打了俩电话,也是没有。
堂伯说他会关注这个事情,另外也让三个兄弟不要声张,回去只要跟书记说一声,他有消息一定会告诉大家。
父亲带着两个弟弟往回走,三十多里路,仿佛三千里。
从这一天开始,爷爷不见了,再没有任何消息。
这个时候,我一岁一个月,姐姐六岁,姑姑十五岁,三叔十三岁,四叔十一岁,爸爸三十岁,二叔二十七岁。
我的表姨二婶婶,结婚将近一年,还没有怀孕的迹象,跟叔叔的感情,依然如故。
因此,我的爷爷,在他有生之年,没看到他的孙子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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