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强一边把陆江河、钟嘉义秦璐往伏虎村带,一边介绍着伏虎村现在的情况。
伏虎村算是同心镇比较大的村落。
他位于江州市和江城县的交界处,地理位置也是非常的重要,也是拆迁的重点村落。
伏虎村总共有300公顷土地,拥有人口2378人,总户籍人口为997户。
全村以农业为主,主要是种植,水稻,玉米,红薯等粮油蔬菜类作物。
有少部分在搞果蔬种植和家畜养殖。
伏虎村农村居民人年均纯收入能够达到1500块,比起全国的人均2622块的纯收入还是有较大的差距。
介绍完这些情况之后,曾国祥又指引着陆江河往村道的右边走。
曾国祥说道:“我们现在去的这户人家,是伏虎村比较困难的。”
“户主叫做王志,今年是54岁,家里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女儿小时候患了小儿麻痹症,残疾了30多岁了没有嫁出去,王志一个人养着。”
“儿子本来是正常的,读书也特别的厉害,可是在初中的时候,被车撞了,瘫痪在床,脑子也有问题。”
“现在的智商就如同三岁的孩子生活不能够自理。”
这些话从曾国祥嘴里面说出来,好像是习以为常是家常便饭。
但是在陆江河和秦璐等人听来,这短短的一句话,已经包含了人世间所有的苦难。
特别是曾国祥刚刚说,这小孩子的成绩还好,最后出了车祸。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上帝为一个人关上了一扇门,但是开了一扇窗,结果上帝,忽然觉得开窗也没多大的意义,不仅把窗户给关上了,还把家里的电给断了。
极度的绝望和窒息,让人听了难受。
寻找村道,一直往里走,走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
在伏虎村最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王志这一家。
家里面的房子破旧是用竹片和泥巴、稻草修建的,总共有三间。
一间透风无比破烂的房间堆放着柴火等杂物。
一间算是堂屋,王家历代祖先的牌位贴在昏暗的墙壁上。
在堂屋还有一张床,女儿毕竟大了,不能够再和两个男人睡在一起,所以堂屋的这间床是为女儿准备的。
还有一间便是父子两人的卧室,卧室有两张床。
整个家里看不到任何一件像样的家具。
除了王志自己用木头打造的桌椅板凳以外,没有任何一件现代的生活电器,点灯都没有。
刚刚靠近屋子。
陆江河就闻到一种浓郁的恶臭味。
这种恶臭陆江河非常的熟悉。
在上一辈子,他们地震局去最落后的乡镇扶贫,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房间里面就是这种恶臭味。
这是长期不洗澡的体臭,再加上屎尿以及剩菜剩饭混合的那种恶臭。
炎热天气在细菌的发酵之下恶臭更加浓郁,让人非常的难受,想吐,头脑发胀。
秦璐虽然也是农村人,但是她闻到这个气味之后,不由得反胃。
不停的干呕。
陆江河还好。
自己平复一下情绪,把肠胃翻江倒海的东西给压了下去。
一个面黄肌瘦的老人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看见曾国祥之后赶紧露出谄媚卑微的笑容。
“曾队长你来了!稀客稀客!”
陆江河还以为是一名面黄肌瘦,身高还不如1米5的老人是王志的父亲。
结果曾国祥一介绍,陆江河才知道,他居然就是曾国祥本人。
才50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居然比70岁的老人还要沧桑。
苦难全部写在他的脸上。
王志让众人去堂屋坐。
家里面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王志从柴房抬了三根凳子过来。
曾国祥倒是不客气,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陆江河和秦璐对视的一眼,因为凳子上面满是灰尘。
王志还忙前忙后的要给大家泡茶。
曾国祥赶紧说:“这茶你就别泡了,你们家的茶杯一股尿骚味儿!”
陈国祥露出憨厚的笑容也不反驳,然后非常尴尬的用手搓着裤脚说道:“曾队长各位领导,这也没啥招待你们的,你们稀客。”
曾国祥大大咧咧的说道:“没稀客不稀客的,今天我带着镇上的领导过来看看你们家的情况。”
“现在咱们同心镇在搞三亮三比三评活动,那天村里的大喇叭把活动的内容也都宣布了,你听到了吧?”
王志赶紧局促的说道:“听到了听到了!”
但是王志本来就没有什么文化,即便那一天开村委会,陆江河要求所有的人用大喇叭把三亮三比三评活动的内容以及自己的承诺全部都吼了出来。
但是王志还是理解不了。
曾国祥说道:“你们家有啥困难,就给陆主任说一下,陆主任是镇上党政办的主任,也是这一次咱们三亮三比三评活动的总牵头人,能够给你解决的都尽量帮你解决。”
王志只是干笑着不断的点头,也没有什么话。
陆江河又询问了王志家里面的情况。
最后得知王志的老婆在儿子出事之后,没过两天就跟着隔壁村的屠夫跑了。
这个时候,秦璐忽然尖叫了一声,一边叫一边还跳了起来。
陆江河还以为是狗或者是猫进屋了把秦璐给吓到了。
结果发现从门口蠕动着一个肥胖的身躯,这个肥胖的身躯趴在地上,慢慢往屋子里爬。
不仔细看,还真的以为是什么怪物。
结果王志说道:“王凤快过来见过领导!”
原来在地上蠕动着的,没有办法站立的这个肥胖的身躯,是王志的大女儿,也就是患了小儿麻痹残疾的王凤。
王志很尴尬的说道:“我的女儿,行动不是很方便,让各位见笑了。”
王凤笑着给大家打招呼,她的牙齿全是黑斑,肥胖的手臂上是长期在地上磨损的老茧。
陆江河又去隔壁的房间看了一眼王志瘫痪在床的儿子王龙。
和肥胖的女儿比起来,王龙瘦骨嶙峋,身上全是脓疮。
因为天气比较炎热,还有一些白色的蛆在脓疮上面蠕动着。
王志对这样的情况好像是见怪不怪了,他用手不断的把儿子身上的蛆虫给挑出来扔在地上,然后用脚踩死。
家里面喂的小黄狗也跟着进来,用鼻子嗅着地上的蛆虫,还用舌头把蛆虫舔进去吃掉。
看到这一幕,陆江河一阵作呕。
儿子瘫痪在床之后,这一晃又是好几年过去了。
王志又要干活,又要照顾儿女。
能够让儿子有饭吃都非常不错了,别说照顾人的质量了。
此时此刻,陆江河的心情是非常的沉重的。
那天晚上,大家一桌子人还喝着茅台,吃着山珍海味。
而这里这一家三口,可能连一个月都没有尝过猪肉是什么味道。
同心镇要搞同心新城,如果老百姓得不到实惠,所有的好处都被既得利益者给拿走,那么这个新城不搞也罢。
陆江河还能够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秦璐是忍不住了。
她赶紧跑到房间外哗啦啦的就往地上吐,今天早上吃的面条全都给吐了出来。
小黄狗摇着尾巴看见了地上的面条,又全部的舔着吞进的肚子里。
这面条可不要比蛆虫的味道要好多了。
自己一边吐小黄狗一边吃,这一幕又把秦璐给恶心了,继续吐!
看到这一幕,曾国祥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
这一户人可是陶然亲自挑选的,陆江河他不是要让党员深入基层吗?要为老百姓干实事吗?要搞什么三亮三比三评活动吗?
陶然就要让陆江河看一看,最困难的一户人到底是怎样的。
看看陆江河该怎么帮?
众人又回到了堂屋。
陆江河详细询问着王志的家庭收入情况。
王志还是主要以种田为生,卖稻谷,卖玉米,卖红薯,每年省吃俭用。
但是在丘陵地带这些主要农作物的产量本来就低吗,卖的这些钱有时候还不够女儿和儿子的医药费。
王志家里还养了一些鸡鸭来补贴家用。
陆江河又问了几个问题,比如儿子这个情况,肇事者找到没有?
对方是不是应该赔偿医药费?
儿子和女儿还在吃药吗等等。
王志非常麻木的回答说道:“肇事者没找到,家里面没钱,儿子和女儿也不可能吃药。”
他好像已经回答过无数次这样的问题,所以回答问题的时候神色木讷,没有一点痛苦。
人在痛苦中麻木在麻木中习以为常。
陆江河又问道曾国祥,是否为这一户申请了低保。
原本眼神灰暗的王志忽然打起了一丝精神,十分渴望的看着陆江河以及曾国祥,但是他又不敢说什么。
曾国祥说道:“低保的资料已经做好了正准备交到镇上去,镇上审核没有问题之后,就可以交到县城,县城的民政局一批准,每个月就能够拿到低保救助金了。”
“这事儿我那天咱们开坝坝会就说了嘛,这就是我的承诺!”
一听这一次好像有了着落,王志不断的感谢,眼泪汪汪的好像是收了莫大的恩情。
陆江河又问道:“这块地我记得没错,是在拆迁的红线范围以内,应该是要拆迁吧?”
如果王志家被拆迁了,那么未来的日子将会好不少。
别的不说,至少能够住上条件更好的自建房。
而且土地被征用之后,王志和他的两个孩子也能够有社保。
王志以后干活干不动了,可以领社,他的两个孩子的生活费也有了着落。
把拆迁的问题解决了,要比解决低保问题更加重要。
果不其然,陆江河一提到拆迁,曾国藩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不过他还是很镇定地说道:“陆主任,这就实在不好意思,我是村治安大队的队长,不负责拆迁工作,这事儿恐怕要问一下陶书记。”
陆江河一看曾国祥的这个表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也不再追问。
陆江河让秦璐拿出笔记本详细的记录了王志的家庭情况,并且对王志说道:“申请低保的事情我会跟着,这件事情我也会重点给镇上的领导汇报。”
王志一个劲的感谢。
由于村有900多户,家庭生活确实比较贫困的有两三百户,所以陆江河得抓紧时间,不能够在这里久留。
他们和王志道别之后便离开了。
曾国祥拖在最后面,见陆江河离开之后,他才对王志说道:“今天我可把镇上的领导给你带来了,你低保的事情可有很大的成功几率啊。”
王志当然是一个劲的感谢,曾国祥又说道:“刚刚我看你养的那一只老母鸡,感觉不太精神呀。是不是年纪大了?”
曾国祥也不只是第一次问王志要油水了,所以他一提这事儿,王志就懂。
王志赶紧说道:“曾队长,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这只鸡我给你捉过来,你带走!”
曾国祥这才比较满意的点点头,他又说道:“这鸡也不是我看上的,是人家陆主任要拿回去补补身体。”
王志赶紧点头哈腰说道:“这事儿我懂我懂!”
曾国祥又说道:“人家陆主任是从城里来的,不会杀鸡,你一会儿把你的老母鸡处理干净给我提过来吧,我给陆主任送过去。”
王志当然是连连称是。
曾国祥又说道:“上次我给你提的那件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
曾国祥给王志提的事情就是让王志放弃拆迁补偿征地购买社保的名额,把他们一家三口的社保名额,让给胡老汉的三个侄儿,也就是那个托曾国祥帮忙办事的人。
现在拆迁社保名额卡的很严,总数有限。
所以有些人享受,一些人就得让出来。
王志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柠在一起。
他非常的畏惧曾国祥不敢得罪他。
但是王志时常在外面干活,也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拆迁的政策。
王志唯唯诺诺说道:“我听说如果拆迁把家里面所有的农田全部都征用的话,国家是要给家里面的人购买社保的,购买社保以后就能够拿退休工资,是国家养我们。”
“我今年54岁了,如果真的拆迁了,还有六年我就可以拿社保了,你看我一个女儿一个儿子都这样了……我……”
曾国祥不耐烦的打断了王志,“你在哪里听的这些政策?我是村委会的人,难道这个政策我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