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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回 京师大
    京师大,居不易。

    沈嘉盛骤然从睡梦中醒来时,天还暗着。

    他又闭着眼睛企图想继续补眠,闭眼好一会后,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尽管是昨日下午方到的京师,将近一个月的路途疲累,也不能让他安睡。

    不知从何处,传来鸡鸣的声音,一声接一声,越发的叫他睡不着。

    他干脆起身,披衣下榻。

    已经五月了,京师的早晨还有些凉意。

    他们没在客栈里住,据李教授的经验,这客栈里是住了不少考生,但人多口杂,虽说住在客栈里能听到不少消息,但若是要扎实读书,还得是自己赁的院子好。若是要听消息,使个人去便行,其他人都留在院子里读书。

    三年一次的科举即将开始,京师近日热闹非凡,他们昨日到的时候,赁给他们院子的东家口沫飞溅地说,今年最有才华的考生已经出现,那位公子来自潭州岳麓书院,不管是诗词歌赋,还是策论,都做得极好。据说那位考生,连着挑战了一个月别的考生,皆胜出。

    李教授听的时候频频点头,转头却对他们说:“素来考前呼声最高的考生,往往落榜的也多。”

    沈嘉盛静静的听着。

    李教授说得很有道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而从高处跌落,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这个道理,在十八年前,他那满腹才华的爹已经尝试过了这个滋味了吧。

    不过他们赁的院子,也着实偏了些。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应该是便宜罢。州学书院虽然承担了他们科考的费用,但能用的银钱,着实不多。

    安顿下来,李教授还赶着到牙行去,想请一个粗使妇人回来做做饭,洗洗衣衫什么的,因为价钱没谈拢,空手而归。

    京师大,居不易。

    李教授今儿还要去牙行继续寻人。

    沈嘉盛点了灯,开始在灯下读书。

    然而却还是不能专心。

    天一亮,他要到急脚递铺去取东西。已经一个多月了,不知离州城的亲人们可好?那陆怀熙,没有再去虞家香料铺子罢。阿娘应该听话没有出门,也没有遇到那燕娘罢。

    心不专,读书也无用。

    可天迟迟没亮。

    沈嘉盛闭眼,再睁开时,取来一卷纸,开始写字。

    他这个习惯是在很小的时候便养成的。那时候阿娘和阿爹吵架,他身体不好,不能长住到书院去,在家休养,早就听烦了吵架的他无处可躲,只得不断地写字,才能安下心来。

    写了半响,心渐渐平静下来。

    这一写,天色倒是很快就亮了。

    大伙都要到急脚递铺去取东西,顺便寄信回家报平安。

    急脚递铺离他们赁的院子有些远,一路经过繁华的街市,见到各式打扮、熙熙攘攘的人群,同窗高尚清不禁咋舌:“京师可真是繁华!”

    沈嘉盛急着去取东西,倒是没注意这些。

    但再急,也得先用早饭。

    幸得京师的早饭还算便宜,丰富多样,滋味不错。

    高尚清又感叹:“怪不得人人都要留在京师里呢,光是这早饭的样式,怕是吃上一个月都不重样!”

    李教授便笑:“那你们可要努力了。”

    大家都笑起来。

    话是如此说,可心中都知道若是要留在京师,的确不容易。这考科举,也仅仅只是第一步而已。

    到了急脚递铺取东西时,沈嘉盛原以为只有曾护院写给自己的书信,却不成想,竟还有别的东西。

    是澄心堂纸和一方名贵的墨砚。

    急脚递铺的人道:“沈公子,这纸和墨砚名贵,我们这一路可都是好生护着的,不曾受损。”

    同窗都羡慕:“嘉盛,你家人可真好。”

    沈嘉盛心中忽然一阵忐忑。

    随同澄心堂纸和墨砚一道的,还有一封信,那明显不是曾护院的笔迹,也不是香珠儿的笔迹。

    但在急脚递铺里是不好拆来读的。

    虽说是期待了许久的信,他忽地从心中生出一股怯意来。

    那封信他留在最后没有拆读,而是先读曾护院写给他的日志。

    开始那几日,曾护院写的内容很多,十分详尽的记录了香珠儿的日常生活。

    但到后来,曾护院写的内容越来越少,只剩下干巴巴的一日三顿吃了什么东西的记录了。

    至于香珠儿,每日都在铺子里,教魏麓儿合香,得空便到他们住的院子来看甘婆婆,甚少出去。

    沈嘉盛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天性敏感,越读越觉得,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曾护院的信都看完了,只剩下那一封陌生字迹的书信。

    沈嘉盛闭了闭眼睛,下了决心,将信拆开。

    李教授从牙行里领着雇好的粗使婆子回来的时候,正瞧见沈嘉盛呆呆的坐在窗户旁边,脸色苍白。

    沈嘉盛可是他们州学书院最有希望的学生,李教授唬了一跳,忙走过去关怀地问道:“嘉盛,你怎么了?”

    “教授,学生没事。”沈嘉盛有气无力的说。

    可他脸色苍白,哪像是没事的样子。

    那粗使婆子却是笑道:“公子许是水土不服了,教授莫要担心,治这水土不服,老身还是有经验的。”

    沈嘉盛也点头:“教授,婆婆说得没错,学生只是水土不服了。”

    “那便劳烦文婆婆了。”李教授说。

    文婆婆动作利落,很快煮来治水土不服的羹汤。

    沈嘉盛灌了一碗,让李教授放心。

    李教授让他躺下,好生歇着,他也听话躺着了。

    只是脑海里,全是阿娘写给他的信的内容。香珠儿竟然如此迅速地嫁给了陆怀熙!他还在离州城时,香珠儿和陆怀熙的感情便如此浓烈了吗?可明明,香珠儿说过的,她要招婿的!她又怎么会突然嫁给了陆怀熙呢?莫不是虞家香料铺子发生了什么事,陆怀熙趁机胁迫香珠儿嫁给他?

    沈嘉盛翻了个身,压根躺不安宁。

    他甚至有一种冲动,背上行囊,立即回离州城去。

    院子里传来文婆婆打扫地面的声音。

    沈嘉盛猛然坐起来,似游魂一般走了出去。

    他们赁的院子偏远,沈嘉盛走了好一会,才觉察自己好像迷路了。

    他正想寻一户人家问路,忽而听得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女子的呜咽:“夫君,阿清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