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贵眷们,常会举办一些热闹的宴会,如“曲池春意宴”、“荷塘采莲宴”等,除了为拉近官场之间的关系之外,更为主要的,是贵眷之间为了给还未成婚的少男少女相看。
但远不如冬日的“踏雪寻梅宴”来得让人期待。
这是因为大巍民间的一个传说。
相传在大巍开国之初,跟着父兄随着开国之君四处征战的沈家小将军到了该成婚的年纪。
这位小将军可以说得上是大巍第一美男子,无论是家世还是能力,都足以让他家的门槛让上门提亲的人踏破,却迟迟未听说他有过心仪的姑娘。
于是当年的陛下亲自下旨,为他择选了盛京之中最好的高门贵女。
本该是圣上赐婚的天定良缘,谁知那位小将军却不肯接旨,甚至仗剑上殿,直言不讳道,自己宁可被圣上亲手斩杀,也绝不娶自己不喜欢的女子。
圣上勃然大怒,却惦念着他的开国之功,并未要其性命,只是削去了他的爵位。
而被赐婚的那位女子,本身是丞相之女,素来傲骨难折,怎可凭白无故受人如此羞辱?
于是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夜里,引颈自刎,迸发而出的鲜血犹如朱砂笔墨,在雪地里盛开出一朵又一朵的红梅。
那一晚,本已百年不曾有过梅花的盛京,一夜之间,红梅高高挂起,犹如黑夜里冤去的魂魄凝结而成。
一月后,沈家传来噩耗,那位被削爵的小将军不知怎的,竟然疯了!
整日里怀中捏着一块染血的荼白锦帕狂笑不止,他的家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请了无数名医回来医治,却是一日比一日疯魔。
再后来不久,小将军自尽了,死法与那位自尽的千金一样。
沈家将他下葬时,发现他怀中仍旧抱着那块荼白锦帕,上面绣着如火一般的红梅。
也就是在这时,盛京中的人才得知,那位自尽的丞相千金,原本与小将军是自幼相识的青梅竹马,感情甚好。
那位小将军也曾许诺千金:等得胜归来,他便娶她。
于是千金不顾父母的阻挠,便是一日又一日地等着他,却不曾想,他大胜归来之时却变了心。
小将军后来爱上的那位女子,是敌国的圣女。所谓圣女,也不过是巫蛊之术的传承者,圣上又岂会留下这么一位女子在大巍?
有人说,小将军是被那妖女迷了心窍,可只有千金知道,他是真的辜负了自己的真心。
小将军厌弃千金,说都是因为她,自己才没能和圣女在一起。
那块千金亲手绣上红梅的锦帕,也被他如同垃圾一般丢还给她。
她是因为这个才疯了。于是在寒风彻骨的那晚,献祭自己的生命,亡魂化作执念,让他疯魔,让他痛苦。
在小将军死去很多年后,他的墓碑上被用鲜血一样的东西,写上了一句话:你不是喜欢巫术吗?那就同我一道,被这巫术困于无尽的黑暗吧。
……
冬月十五,黎清浅带着云衣云裳来参加定安侯府的寻梅宴。
马车上,云裳一讲完这个故事,云衣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这讲的什么故事,怪渗人的。”
云裳见成功吓到她,有些得意地笑道:“这是之前老太太给我讲的。这也便是为什么寻梅宴如此受京中少男少女重视的原因。有传说,只要是在寻梅宴相看好的,一旦辜负真心,必死无疑。”
听上去就不太吉利,但大巍子民似乎十分喜欢这种极端的爱情故事。
似乎很有利于“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美好祝愿。
黎清浅轻抿着唇笑了笑,这就是她为什么要选在这一天约见沈长昀的原因,与其一直在他面前像那天晚上一样被动,倒不如主动出击,占据上风。
宋凝烟早早地就在定安侯府门口等着她了,见她来,忙上去扶她下马车。
“你今日气色看起来不错?”
黎清浅笑着说:“好不容易出来走走,自然是好的。你呢,最近可过得顺心呐?”
“顺心啊,长茗楼已经开始营业,你大哥的伤势也已经稳住,自然没什么比这两样更让我顺心的了,”宋凝烟轻轻用胳膊肘戳了戳她,“不过你今日,可要不顺心了。有一个大麻烦正等你已久。”
“为什么?”黎清浅不解。
宋凝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忘记我那长姐了?”
黎清浅仔细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宋凝烟的长姐,名叫宋眠霜,这些年一度与她被人并称为“京城双姝”。
她更为不解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常放在一块儿谈起而已。”
宋凝烟见她还不明白今天要面对什么,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要是你自己应付不过来,记得让人来找我,我来替你解围就是。”
黎清浅被她说得有些发懵,只好跟着她的步子进到了内席处。
这寻梅宴本身主要就是给年轻男女们相看的,所以不是在一些活动时,就男女分席。
黎清浅在进来时就远远看见沈长昀早已入座,正在与三五好友嬉笑攀谈。
见她到来时,眼神便从她进到内席之前,就没从她身上下来过。
但黎清浅选择性看不见,得先晾他一会儿,否则自己仍旧处于被动,那可就辜负了这些日子自己的准备。
孟家公子见他出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打趣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你家那位未过门的娘子也来了。怪不得,连咱们几个说话,你都听不见了似的。”
黎清浅入了内席,沈长昀也瞥了他一眼,嘴角挂起一抹笑,“你也不远了,等过了今日这场寻梅宴,想必你也有着落了。”
孟景澄正捏着一盏茶杯往嘴边送,听到他这话,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可别,我还想多放荡几年呢,要是有这样一位娘子管着我,那我岂不是得活活憋死?”
“放心吧,你没这样的福分,”沈长昀不屑地笑道,“因为那是我娘子。”
孟景澄无语地扯了扯嘴角,知道了知道了,全大巍都知道黎家那位三姑娘那是你的娘子行了吧?
“不过你今儿是真的猜错了,家父家母要操心的,不是我的婚事,而是我家长姐的。”
沈长昀俊眉微蹙,“你家长姐的婚事?”
但他记得,前世的孟雁容与浅浅的大哥黎禧才是相爱的一对啊,黎禧为了她,是死活不肯纳一妾室。
那样一个古板无趣的人,竟每日变着花样地讨自家娘子欢心。
甚至孟雁容在生下他们的长子之后,身子一直亏着,黎禧来古青寺为她上香祈福都是泪眼汪汪的,三跪九叩上大殿,只为了爱妻能够得到佛祖庇佑,快些好起来。
但黎禧本就是杀伐果断的能将,此前可从不信什么天神佛祖的。
而后来黎禧被江凛下令处死,孟雁容完全丢弃往日里的尊卑礼法,借着命妇面见皇后的由头冲进皇宫,不顾一切地想要救下黎禧。
即便后来被做成了人彘,在死之前宁可与孟家断绝关系,也绝不肯受孟家劝阻改嫁、与黎禧一刀两断。
他们至死都暴烈地爱着对方。
沈长昀有些坐不住了,他隐约记得浅浅前世好像是很喜欢这位大嫂来着。